第一百零二章 御前诉状
皇帝又说：“刺杀一事到底为止，由锦衣卫全权负责，朕往后不想听见任何流言，今日设宴，就是要商议抗楚一役，孙其骁，你有什么顾虑，一并说了吧。”
孙其骁就是武官之首，站在最上首的那位将军。
孙其骁刚过而立，是个顶年轻的将军，唐武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是个骠骑。自打唐家倒台之后，他地位水涨船高，很快就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了大将军的位子。
其余的唐苏倒是对他了解不深。
孙其骁拱拱手，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禀！”
皇帝颔首：“说。”
孙其骁道：“日前臣奉陛下旨意，照着花名册点兵时，李进、王祥、杨延朗等人多番阻挠，日前挑拨其余将士，传言陛下听信谗言，近奸臣而远贤臣，道唐家无罪，陛下昏庸，臣已将三人抓获，如今人在刑部，静待陛下处置。”
听到这话，皇帝冷冷一笑，说：“又是唐家！谋逆一案已过去五年，尚还有人高呼唐家无辜！”他重重握着御座扶手上的金龙，半晌不言，忽然将目光放到她身上：“唐苏，你怎么看？”
皇帝问的是她，唐苏却若有所感，朝殿外望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与殿外男人的视线交汇。
谢云停没有留在乾清宫，他也来了宣政殿，正站在窗口阴影处淡淡看着。
他如今还没有官职，所以不能上朝。
唐苏望着谢云停，距离太远，他又被人挡着，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条。
唐苏暗叹一口气，她空手进宫，皇帝可准备了好些东西，光是谋逆书信，就那么一叠。
定了定心，出列负手站在当中，她站得挺直，身形高挑，殿外的男人看着她，嘴角轻轻勾了勾。
“唐家有没有罪，陛下心里早有定夺，草民不敢妄自揣测。既然大将军已将人抓了，不如带来殿上，让陛下审一审。”
右首的刑部尚书建议道：“秉陛下，臣已将遵大将军令，将人带到殿外，陛下可要传他入殿？”
见皇帝颔首，太监唱呼后，几个侍卫抬着一张担架进来，上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是杨延朗，他全身被缚，双臂外翻，里衣隐隐渗透血迹，侍卫将他放到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他看见了唐苏，大骇的双目盈满泪水。
唐苏也睁大双眼，这群人，怎么敢对他动刑！
看见带伤的杨延朗，皇帝显然有些意外，孙其骁不紧不慢上前，淡淡道：“陛下，此等恶徒行事颇有章法，且每次都能在官府赶到之前逃走，想来朝中自有内应，若是不上酷刑，恐怕不会如实招来。”
“大将军真是好手段！”唐苏看着后方挣扎的杨延朗，冷声道：“杨延朗昔日乃是急先锋，掌军情要急，多次助我军取得大捷。大将军这么做，也不怕寒了老臣的心！”
“何处不妥？唐家一案由陛下主审，内阁陪审，李、王、杨三人近年来频繁挑拨其余将士，说陛下听信谗言，错判唐家，你如今这么说，是否在质疑陛下断案不公？”孙其骁冷哼道。
唐苏紧紧握拳，下意识反应道自己进了孙其骁的圈套。在她眼里唐家是无辜的，可朝臣，乃至于上首的皇帝却不这么想，她咬紧牙关，听得孙其骁又道：
“陛下待唐家仁善，不仅特许唐家与皇室结亲，还将兵符特许唐武握持，唐武却不知感恩，贪婪成性，联合齐国要我大燕化为齐国附属，事发之后，唐武自知有愧，为免遭酷刑，毒死唐家上下百余口人，世人皆知，穆大人赶赴唐家的时候，唐家已成一座死宅，然杨延朗却不信众目睽睽之下的结果，反倒多次造谣生事，道唐家是被陛下所毒杀……”
他话只到一半，杨延朗听得青筋暴起，忍不住出言打断：“休得矫言伪行！”
“陛下！卑职神武军二营先锋杨延朗，状告神武大将军孙其骁勾结北齐，诬唐家，毒上下百余口人，又安插心腹进入六部，多数身居要职，毁我大燕百年基业！”杨延朗字字咬牙，泪水从浑浊双目淌下：“其罪滔天，其心可诛，应五马分尸，犬刑示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殿内朝臣暗暗埋首。
唐苏握紧双拳，紧紧盯着跪倒在地的杨延朗。
杨延朗额上都是汗，头发黏在脸颊上，面容刷白像一个死人，他被关在刑部大牢已有三日，三日来无时无刻不被精心“照顾”，上朝之前，折磨他三日的人将他拉出去，浸到冰凉水池洗去全身血污，凛凛冬日，他全身几乎都是冻着的。
刑部尚书冷了脸，朝杨延朗道：“你好大的胆子！分明是你三人居心叵测，要将大将军陷于不利之地，将军忠肝义胆，怎地成了叛国逆贼！”
杨延朗看了眼上首的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卑职当日发现军营中有人行事鬼祟，趁将军不在偷偷潜入大营，卑职留了心眼，骇然发现他将几张书信塞入将军的家书中，待那人离开，卑职将书信抽出查看，发现那正是与齐国往来的谋逆之言！”
殿内有人小声嘶气，上首皇帝沉着脸，神情冷凝。孙其骁当即就要反驳，皇帝却不冷不淡看他一眼，但很快就将目光落到杨延朗身上：“继续说。”
杨延朗稳了稳心神，慢慢道：“卑职尚不知那鬼祟之人是何人手下，便决定按兵不动，整理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将军的家书，原来将军早知军中有叛徒，要构陷他与他国交涉证据，曾将怀疑名单偷偷托付孙其骁，要他转交陛下。可谁知孙其骁不念将军托付之恩，竟恩将仇报，将名单交到朝中奸臣手上，再伪造一份假名单送到陛下案前。”
“卑职也是后来才查出，那行迹鬼祟之人正是孙其骁的人。孙其骁为使自己上位，他丧心病狂，日日模仿将军笔迹，竟被他学了八成去，在陛下下令抄家的时候，孙其骁潜藏其中，故意将他所仿的书信塞到书房，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呈给奸臣！”
说到奸臣，唐苏忽然望了望穆晏海。就在这时，穆晏海也抬起头，不偏不倚和她对视着，目光清正泰然，胸口金线绣成的四爪蟒龙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分明是皇子与藩王才能用的服制，如今内阁首辅也能用了。
她收回目光，扯出一抹冷笑。
奸臣指的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