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宣政议事
高远出去之后,谢惊风也被他支走了。
偏殿里只他们二人,因为天寒,门窗都紧紧闭着,唐苏在屋里待的好不自在。谢云停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水,看她目光打量起周围,他在旁解释:“稍后宣政殿议事,你且等一会儿,会有人来通传。”
因他之前那般反应,唐苏垂了垂眼帘,把杯子放在桌上,指着他面前的小茶壶,问道:“可以再喝一杯吗?”看他点头了,她这才倒了杯,许是真的渴了,一连喝了三杯,唇瓣被烫的红红的,与他对视两眼,默了片刻,忽然说:“谢云停,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云停不明所以,但还是凝眉思索片刻,说她是个挺好的女子。唐苏抬眼看他,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男人背脊挺直,身量高挑,眉眼挑起自有一股睥睨的贵气,唐苏就这么瞧着他,心里怪怪的。她原本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可谢云停擦拭手指的动作却真真切切映在脑海里不能忘却,她勉强笑了笑,说道:“皇帝也已经见过了,之后我想去水青青那里住一段时间。”
他愣了愣,默默看她片刻,忽然问道:“因为谢惊风?”
唐苏努力翘起嘴角,诚实地说是,“我总归是外人,在瑞王府住着,不合适。”
谢云停看着她,唐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专注地看她,片刻之后听得他道:“确实不合适,所以我稍后要搬回靖王府去。”
他似乎忘了之前在山崖上说的越矩,温声说道:“你同我一起过去。我父亲对你有些兴趣。”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犹带笑意,在某个瞬间,唐苏心底忽然颤了一下,动静不大,说不上为什么,怪别扭的。
唐苏低垂眼帘,沉默不语,似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又笑了笑,看她茶杯空了,提起所剩无几的茶壶补满了。
唐苏垂目看他,轻声问道:“你先前和我说的婚约,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他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有他的意思,也有褚老的意思。你或许不知道,婚约是褚老同我父亲定下的。”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问:“这门亲事不是皇帝的意思吗?”
她跑路之前,问过她娘亲事的由来,她娘道是皇帝不满皇后一族对皇室子弟指手画脚,她爹那时候又正好跑去宫里汇报,皇帝脑子一轴,就随手把婚事指给了她。可现在谢云停却说,这事儿是老头撮合的。
谢云停扬起眉,正要同她解释,就在这时,门板忽然被人拍响,高远在门口说衣服找来了。
谢云停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抬眼看向唐苏,待看到她眸中不解,又落到肩头的湿痕上,忽然挑挑眉,说道:“先把衣服换了吧。”
这口茶终究没有喝完,她才换好衣服坐下,吹得表面浮温,皇帝的旨意也来了。
皇帝召了群臣,要在宣政殿讲讲近来发生的事情,唐苏作为其中一个重要角色,也得过去。
不多时,唐苏跟着传旨的太监一起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乾清宫距离宣政殿还有些距离,那些闻声而来的官员早已过去,路上只有来回巡逻的侍卫,握着长刀,神情肃穆。
一场酝酿已久的冬雨只是架势大,倾洒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就销声匿迹,天凉了许多,雨打芭蕉,周遭的叶子掉光了,料峭北风牵着她的衣角,格外的不合身。
也不知道唐景现在怎么样了,褚老头不会照顾人,可别在这个时候将他拎出去练武,唐苏默默地想。
她同褚老头生活过两年,知道他是最典型的糙汉性子,曾不止一次将睡梦里的她拉到外面,或是大雨或是大雪,美其名曰锻炼她在各种环境下的极限逃生能力,她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就是顶着呼啸的雷电去给老头摘果子,一路心惊胆颤的过来,爬到树上的时候被雷披个正着,如果不是命大,她早就触电身亡了。
不过,如果不是被褚老头操练惯了,唐家倒台之后,她未必能那么快融入乡野生活。野外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她是被人提到江州的,房子是现成,可却是个空屋,里面的每一样物件,全是她自个儿购置,又是开垦田园,又是种菜种地,没点生存能力,哪里能活到现在。
锦衣卫、禁卫军排了好大的阵仗,高远同门口侍候的太监打过照顾,唐苏跟着谢家兄弟一起进了殿。
左右站着许多熟悉面孔,内阁与翰林院分立两旁,六部尚书,大理寺、鸿胪寺官员揣着手来的很齐,右边是清一色的文人,穿着大红官袍,蓄着美髯,拉着脸端端正正坐着。
左边则站着武将,她几位叔伯头发花白,站在中间靠下的位置,打头是个中年人,唐苏对他不熟悉,唐武执掌兵权的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走卒。
如今已经升为兵马大将军,御二十万兵马了。
唐家军经他整合,现在改姓孙。
听说军事才能很足,燕楚之战,就是他打头阵,但近年来孙家军并没有打过任何一次实质性的仗,因此旁人对这点多存疑虑。
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她的叔伯,也就是唐武的旧部。
现今唐武部下大多退居二线,这些年也没打过仗,士兵大多解甲归田,有些心中有怨的,这会儿不肯集结抗楚,这位孙将军抓了些人,又杀了些人,却适得其反,没能唬住那些他们,反而使得他们对孙平南的质疑愈浓。
皇帝今晚此举,大抵就是要用她之后,宣告唐武并非无辜,继而重整军心,替这位孙将军打响士气。
禁卫军统领柳生跪在当中,顶着上首和来自符颐的狂风暴雨。
如果没有刺杀一事,现在跪在中间的,或许就是她。
符颐字字铿锵,句句紧逼,问柳生为何乾清宫外守卫如此薄弱,问柳生为何不能及早发现刺客,问柳生为何玩忽职守,一连三问,柳生却哑口无言,待他问完,磕头谢罪一气呵成。
她来的晚,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提到过太子令牌的事,但看太子深色如常,想来皇帝不打算追究太子,而要柳生全盘背锅了。
看来徐贵人闯殿一趟,效果还挺显著的。
皇帝一锤定音,掳了柳生的官职,要符颐暂管禁卫军事务。
唐苏走过去,走进殿内,悄悄站在队伍最末端,垂着头默然不语,仍由多方视线落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