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民营最混乱的中心,赵承运蜷缩在一个几乎被挤塌的窝棚阴影里。!q~i_u?s*h¨u,b.a+n/g_.,m^e*
他紧咬着下唇,齿间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用力过度咬破了自己。怀中那块冰冷的玉玺残片,烫得他心脏都在抽搐。
官兵阵列中那凄厉的号角声宣告着清洗的开始。
周围是无数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是老人绝望的喃喃祈祷,是青壮们徒劳的推搡和愤怒的嘶吼……
三万!整整三万条人命!
他们是谁?他们是逃荒的农夫,是失去家园的工匠,是带着孩子的寡妇,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唯一的“罪过”,就是和他一样,在这绝望的世道里,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他们甚至不知道他赵承运是谁,不知道他们此刻面临的灭顶之灾,仅仅是因为他怀揣着这块带来灾厄的玉玺残片,藏匿在他们中间!
“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赵承运淹没。
他仿佛能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官兵如狼似虎地冲入营地,刀枪无眼,哭喊震天,血流成河……
那些镇魔司的黑袍怪物将任何可疑之人撕碎!三万人,在“宁可错杀”的铁律下,能活下多少?
恐惧让他本能地想缩得更深,想继续隐藏。
“真要让这三万无辜之人,因我一人而死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赵承运,是前朝皇子血脉!
他的祖先也曾君临天下,庇护万民!
这血脉中流淌的骄傲与责任!
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这些因他而陷入绝境的无辜者被屠戮?
那他赵承运,与那些祸乱天下的“诡”物,与那些助纣为虐的阴契者,又有何异?!
“我迟迟不出,等待的只有屠戮!反而连累他人!”
一股决绝的悲愤猛地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与其让数万人为自己陪葬,不如……不如……”
他不再犹豫,身体里仿佛注入了最后的力量,挣扎着就要从那阴暗的角落站起!
他要推开身前拥挤绝望的人群,他要走到那最前方,他要对着城墙上那些冰冷的黑袍和贪婪的县令,用尽全身力气喊出——
“我便是……”
然而,准备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那渺茫的数万人生机时——
异变陡生!
城下流民最前沿,那片被官兵刀枪死死抵住、最混乱也最绝望的空地上方,空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下一刻,一道身影就那么凭空出现!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仿佛他本就该站在那里,只是众人方才未曾看见。-k/u`n.l,u^n.o*i*l,s\.¨c·o+m·
一袭崭新的青色棉布道袍,在混乱绝望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干净、醒目。
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不起波澜。
正是李常青!
他出现的如此突兀,如此自然,瞬间吸引了城上城下、官兵流民所有目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看¨书-屋/ `已¢发_布/罪\辛′彰^踕`
推搡哭喊的流民们茫然惊愕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衣道人。
封锁城门的官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城楼上,正欲下令动手的县令钱有禄,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的狠厉瞬间被惊愕取代。
就连那些一首如同冰冷雕塑般的镇魔司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赵承运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呐喊,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保持着半蹲欲起的姿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突然出现在风暴最前沿的青色身影。
那道身影并不高大,却将周围翻涌的绝望和肃杀的兵戈之气都暂时隔绝开来。
整个城门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针落可闻的寂静。
只有远处流民营深处尚未反应过来的零星哭喊。
李常青无视了周围无数道或惊愕、或恐惧、或茫然的目光。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城楼上那些散发着阴冷煞气的黑袍人。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眼前黑压压、因极度恐惧而颤抖的流民,扫过那些紧张到极点的官兵,最终,落在了怀中玉玺残片几乎要被他捏碎、僵在原地的赵承运身上。
青牛仍在封锁线外,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抚慰意味的“哞”声,打破了这死寂。
风暴的中心,因这道青衣的出现,瞬间变得莫测起来。
城楼之上,为首的黑袍使者,兜帽阴影下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瞬间锁定了李常青。
一种带着非人感知的穿透性扫描,试图剖析眼前这凭空出现之人的底细。
没有预想中的阴邪诡气,更没有阴契者身上那种与“诡”融合后特有的、扭曲能量场!
眼前这人,似乎是一个普通人。
可刚刚凭空出现的本事却证明他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黑袍使者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示意身后蠢蠢欲动的属下稍安勿躁。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城门上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城下何人?镇魔司办案,闲杂人等,即刻退避!”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精神威慑。
然而,李常青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
那蕴含精神冲击的魔音,在触及他身前三尺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城楼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
“贫道李常青,云游至此,见不得屠戮罢了。”
“云游道士?”
黑袍使者冰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绝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云游道士!
“此地乃朝廷重犯缉拿之地,非尔等方外之人该管之事!速速退去,否则,视同逆党,格杀勿论!”
县令钱有禄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对!对!上差所言极是!哪里来的野道士,敢阻挠镇魔司办案!来人啊,还不快将这……”
他话未说完,便被黑袍使者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哦?格杀勿论?凭阁下与身后诸位……体内那些躁动不安的‘东西’吗?”
此言一出,城楼上所有黑袍人的身影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道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与这前朝余孽,又有何干系?阻挠镇魔司,便是与朝廷为敌,与天下正道为敌!”
“贫道说了,云游至此,见不得屠戮。此间之事,与贫道无干,亦与尔等所谓朝廷、正道无干。只是……”
他顿了顿,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是这三万生灵,不该因一人之故,尽成刀下冤魂。阁下所求,不过一人。何必牵连无辜,徒增杀孽?”
城下的流民们,许多人都听懂了,绝望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城楼上的官兵们,握兵器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黑袍使者兜帽下的目光急剧闪烁。这道士,油盐不进,深不可测!
他看不透对方的底细,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是路见不平?还是另有所图?
与那赵承运是否真有联系?
强行动手?他没有把握!对方那深不见底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就此退让?镇魔司颜面何存?司主严令又如何交代?
李常青负手而立,青袍在风中微动,平静地等待着城楼上的回应。
他抛出了自己的立场。
接下来,就看这位镇魔司的使者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