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华妃慵懒斜躺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赤金嵌红宝的护甲,听得有些意兴阑珊。^r-a+n+w-e¨n!z!w′w′.`c_o`m¨殿里的小公公正在汇报新人入宫后的宫殿安排,声音尖细,像根针,扎得人耳朵疼。那小公公尖细的嗓子念着一个个名字和宫殿,于她而言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沙砾,激不起半点浪花
“满军正白旗富察贵人住延禧宫;”
“蒙军镶红旗博尔济吉特贵人住钟粹宫;”
“汉军镶黄旗沈贵人住咸福宫”
“汉军正蓝旗莞常在赐住承乾宫”
“嗯?”华妃的眼睫毛动了动,敲击小几的护甲停了。她缓缓睁开眼,那慵懒的神色褪得一干二净,凤眼里透出一丝审视的冷光。“等等。”
小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躬着的身子又低了几分,大气不敢出。
华妃慢条斯理地坐首了身子,理了理云缎般的长发,声音听不出喜怒:“哪个莞常在?”
“回娘娘,是……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的长女,甄氏。”
“哦,本宫想起来了,”华妃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就是殿选时伶牙俐齿,引得皇上和太后都多瞧了几眼的那个?”
“正是。*x~z?h+a-i!s+h,u!.~c¨o_m-”
华妃端起手边的茶盏,用盖子撇着浮沫,却不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莞常在住承乾宫,皇上亲自点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些琐事。都是……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小公公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皇后娘娘说,承乾宫殿宇开阔,又离养心殿近,方便皇上召幸,也显皇上对莞常在的恩宠。”
“皇后娘娘……”华妃轻念着这几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说不尽的讥讽。她将茶盏重重往小几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吓得小公公一哆嗦。
“她倒是会替皇上分忧!承乾宫,好地方啊!又宽敞又华丽,离养心殿就隔着一道宫墙。皇后这是生怕皇上晚上走路累着了?自己年老色衰,就巴巴地找些新鲜面孔塞到皇上眼皮子底下,也好显得她贤良大度,指望着新人替她固宠呢。”她冷笑一声,“承乾宫,‘承’乾清宫雨露,‘承’无边君恩。皇后这是盼着她一个人把皇上的恩宠都给占全了!”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宫人们都屏住了呼吸。·w-e.n·x~u\e!t¨x?t-.*c`o\m.
华妃转向那战战兢兢的小公公,眼神锐利如刀:“除了这承乾宫,就没别的宫室可以住了?非得把人安排得这么近?内务府都是吃干饭的吗?”
“回……回娘娘,修缮好的宫室还有的,”小公公赶忙回话,生怕慢了一步,“就是……就是景祺阁后头的碎玉轩,原先芳贵人住的。地方倒是干净雅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偏了些,远了些,也小了些。轩里只有两间正屋,院里的梨花树长得太盛,有些挡光。况且芳贵人当初……当初不大得脸,那地方住进去,怕是彩头不好。”
华妃的眼睛亮了。
“碎玉轩?”她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这名字可真好听。玉都碎了,想来也不是什么有福之地。以前住的那个芳贵人,后来怎么样了?”
周宁海垂下头:“冲撞了娘娘,被挪去了冷宫,不大好。”
“那就这儿了。莞常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福气浅薄,骤然住进承乾宫那样的大殿,怕是镇不住,反而折了寿数。本宫这也是为她好。”她对着周宁海吩咐道:“你去回了皇后,就说莞常在新来乍到,性子又素净,住那么华丽的宫室怕是不习惯。本宫瞧着碎玉轩清幽别致,正合她的身份,就替皇后妹妹分忧,做主给换了。也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一番爱护新人的心意。还有那个妙常在呢?”
华妃的指尖在小几上轻轻一点,示意那小公公继续。
小公公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往下念:“汉军正白旗妙常在,赐住……春熙殿。”
“春熙殿?”华妃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倒是喜庆。
旁边的周宁海立刻心领神会,附耳低声道:“娘娘,春熙殿在西六宫,虽说也整修一新,但位置挨着太后的寿康宫,方便晨昏定省。”
“哦——”华妃拖长了音调,唇边的笑意愈发冷冽。
一个往养心殿跟前送,一个往太后眼皮子底下塞。
一个伺候君,一个孝敬老。
皇后这算盘打得,真是满宫里都能听见响声了。
周宁海察言观色,试探着问:“娘娘,那这春熙殿……要不要也一并……”
“不必了。”华妃摆了摆手,神色恢复了那份惯有的慵懒,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旁人的错觉。
她拿起一枚鲜红的荔枝,慢条斯理地剥开,红润的果肉与她丹红的蔻丹相映成辉。
“动一个莞常在,是敲山震虎,是告诉皇后,这后宫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天下。本宫瞧着新人扎眼,给她换个清净地方,是协理六宫的体恤,谁也说不出错处。”
“可若是一口气动了两个,那就不是敲打了,是明晃晃地跟皇后打擂台。”华妃将荔枝送入口中,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那便落了下乘,倒显得本宫善妒,容不下新人。皇上和太后跟前,本宫可不想落个这样的名声。”
她施施然地吐出果核,用锦帕擦了擦嘴角。
“再说了,一个被挪去了碎玉轩,一个住进了春熙殿。一个‘玉碎’,一个‘春熙’,你当这宫里的人都是瞎子聋子吗?这对比着,才更有趣。”
“让那个妙常在去太后跟前尽孝吧,她越是得脸,皇后就越是得意。可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在太后面前讨巧的,和一个即将住进‘碎玉轩’、连名字都透着不祥的,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华妃的目光悠悠地转向窗外,仿佛己经看到了承乾宫那空出来的殿宇,和碎玉轩里那即将上演的好戏。
“皇后想用新人固宠,却不知,有时候这棋子,未必会听执棋人的话。”她轻笑一声,对那早己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公公道,“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吧,本宫乏了,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