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上的刹那,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转眼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雨网。~小·说′宅* \最,新′章~节~更,新`快-
景仁宫里的烛火被风卷得剧烈摇晃,将姜雪宁和张遮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两只困在网里的蝶。
地上沈玠的血迹早己凝固成深褐色,被从窗缝钻进来的雨气一浸,竟泛出几分潮湿的腥甜。
姜雪宁扶着墙慢慢站稳,望着跪在地上的张遮,“张遮,对不起。”
张遮抬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喉结滚动了许久,才挤出一句,“不必说这个。”
“该说的。”姜雪宁笑了笑,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攀附权贵,算计过真心待我的人,也辜负过不该辜负的情分。遇见你,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婉宁说得对,这孩子留不得,我……也留不得。!l~a\n^l^a*n`x^s...c!o+m~”
“别说了。”张遮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我带你走……”
“走不了的。”姜雪宁轻轻摇头,目光穿过雨幕望向殿外,“这宫墙太高,雨再大,也冲不开婉宁布下的网。我活着,只会拖累你。”她转回头,眼神忽然亮得惊人,像雨夜里骤然亮起的闪电,“张遮,听我的,找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娶妻生子,守着一亩三分地过安稳日子。忘了我,忘了这宫里的一切,好好活着。”
张遮的手死死攥着袖口,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肉里。
两世的画面在雨声里交织——前世她穿着皇后朝服站在牢狱里的模样,今生她此刻苍白却决绝的脸,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我不……”
“你有想过你母亲吗?”姜雪宁的声音陡然拔高,“上辈子,你为了我死在天牢里,那天也下着这样大的雨。`比.奇~中^文*网/ \追\最/新\章?节_你母亲知道消息后,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一头扎进了院里的井里……”
“轰——”
又一声惊雷炸响,张遮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猛地向后倒去,脊背重重撞在廊柱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从没想过母亲的结局会是这样——那个总在门口盼他归家的老妇人,那个在他做官后偷偷往他行囊里塞腌菜的母亲,竟会因为他的死,在这样一个雨天里,孤零零地走向冰冷的井水。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姜雪宁的眼泪汹涌而出,混着雨水打湿了衣襟,“是我害了你,害了她……这辈子,我不能再害你了。”
雷声再次撕裂天幕时,她忽然拔下发间的金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要!”张遮扑过去时,只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金簪己没入半寸,鲜血顺着簪身汩汩流出,滴在青砖上,被从窗缝渗进来的雨水一冲,漫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姜雪宁望着他,嘴角却扬起一丝解脱的笑,“张遮……好好活着……”
话音断在雨声里,她的手彻底垂落,眼睛却还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永恒。
“雪宁!雪宁!”张遮抱着她渐渐冷透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雨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殿里的一切都淹没——沈玠僵硬的尸体,姜雪宁温热的血,还有他撕心裂肺的痛。
他颤抖着摸起地上的匕首,可当刀尖抵住胸口时,母亲在雨夜里跳井的画面忽然清晰得像在眼前——她花白的头发,单薄的衣衫,还有井边那只孤零零的布鞋。
“娘……”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
景仁宫门口,雨丝淅淅沥沥地落着,打湿了青石板路。
婉宁坐在一把紫檀木椅上,燕临站在她身后,撑开一把油纸伞,将她护在一片干燥的阴影里。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遮走了出来。
他的灰色长衫沾了些尘土,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眼神空洞,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六神无主。
他抬头时,恰好对上婉宁含笑的目光。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满意。
“恭喜张大人。”婉宁轻轻鼓掌,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张遮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再看婉宁一眼,只是机械地从她身边经过,一步步走向宫门外。
脑海里,姜雪宁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挥之不去——她最后看他的眼神,有绝望,有解脱,唯独没有恨。
他看着她了结了自己,也了结了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