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红楼》,”李承泽忽然说,语气带着几分奇异的怅然,“若是把我们比作书里的人,你大概是荣国府的贾宝玉,生来就带着光环。+幻`想¢姬′ ,追~罪¨辛\漳!结-而我,顶多是金陵城里的甄宝玉,在书里捞不到几次出场机会,可我才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想只做个陪衬,不想任人摆布。”
范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书里那些身不由己的命运,想起自己一直追求的公道,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或许也只是这盘大棋里,另一个挣扎求生的棋子。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信你?”范闲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承泽摇了摇头,“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宫里的人,谁都不容易。你以为你在追求公道,可公道的背后,藏着多少人的血和泪?”
窗外的琴声不知何时停了,楼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范闲看着李承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一直把李承泽当成死对头,可此刻,竟有些分不清,对面的人究竟是敌人,还是另一个被困在棋局里的自己。
范闲沉默了很久,久到楼下重新响起琵琶声,才缓缓开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被你算计的人呢?抱月楼里那些无辜的人,难道就该成为你的棋子?”
李承泽垂下眼,指尖划过冰冷的茶杯,“我没说自己是好人。^欣¨捖`夲*鉮?戦\ /更`鑫`最^全~”他抬眼时,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手上沾过血,踩过别人的骨头往上爬,这些我都认。可你范闲,难道就干干净净?你杀林珙,逼死沈重,哪一样不是踩着人命过来的?”
“我那是……”范闲想辩解,却被李承泽打断。
“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公道。”李承泽笑了笑,笑意里满是疲惫,“公道从来都是胜利者的说辞。你和我,不过是殊途同归。”
范闲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不想承认,可李承泽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自我安慰。
“我找你,不是为了辩白。”李承泽忽然换了语气,“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范闲挑眉。
“我只想活着。”李承泽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带着我母亲,带着上官浅,带着身边这些跟着我的人,好好活着。”他抬眼看向范闲,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我想跟你背地里合作。”
范闲心头微动,“合作?你我之间,还有合作的余地?”
“明面上,我们依旧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该争的争,该斗的斗,绝不会让旁人看出破绽。?微?趣¢暁¢税¨王^ ¢蕞^新¨彰/截′哽¨薪\筷-”李承泽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但暗地里,我们得拧成一股绳,先把眼前这关过了。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测,我们单打独斗,迟早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我凭什么信你?”范闲盯着他,语气里满是审视。
“就凭我们想要的从不是同一样东西。”李承泽缓缓道,“你想在这京都里求个公道,护你想护的人;我只想带着母亲和身边人离开这泥潭。目标不同,便不会在事成之后反目。”他顿了顿,补充道,“等到尘埃落定,我只求你高抬贵手,让我一家人平安离开京都,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几天安稳日子。”
琵琶声急转直下,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范闲看着他眼底的恳切,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只有对安稳的渴求。
他忽然想起自己远在澹州的奶奶,想起林婉儿温柔的笑,或许每个人想要的,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份平安。
“好。”范闲最终点了头,“我答应你。”
李承泽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疏离,“记住,从现在起,我们依旧是敌人。”
范闲扯了扯嘴角,“放心,演对手戏,我也很拿手。”
窗外的琵琶声渐渐平缓,像是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终于暂时落了幕。
“你根本没把上官墨的死放在心上!”李承泽猛地拍向桌面,酒盏被震得跳了跳,声音陡然拔高,“鉴查院那套说辞你也信?一句‘北齐刺客所为’就想糊弄过去?我看你们根本是懒得查!”
范闲挑眉,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不耐,“二皇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上官墨之事,鉴查院查了多日,人证物证俱在,连陛下都亲自定论是北齐作祟,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随意了事’?”他往前倾身,眼底带着讥讽,“莫不是为了个上官浅,连陛下的决断都敢质疑了?”
“上官浅是上官墨的女儿!她父亲枉死,我替她讨个公道有错?”李承泽冷笑一声,指尖直指范闲,“还是说,你根本是怕查出真相牵连到自己?毕竟你我明争暗斗已久,除掉上官墨,对你而言可是少了个潜在助力,不是吗?”
“血口喷人!”范闲猛地站起身,袍袖扫过桌沿,半壶残酒泼洒出来,“二皇子若执意要胡搅蛮缠,不妨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看看陛下是信你这捕风捉影之词,还是信鉴查院的卷宗!”
“好得很!”李承泽也霍然站起,眼神冷得像冰,“范闲,这事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定会查出真相,让你和那些敷衍了事的人都付出代价!”
说罢,他甩袖就走,脚步重重踏过门槛,连余光都没再看范闲一眼。
范闲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随手将桌上的空杯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脆响在堂内回荡。
这场争吵闹得极大,几乎半个京都都很快听闻——二皇子与范闲因上官墨案子当众反目,言辞激烈,不欢而散。
消息传到庆帝耳中时,他正临窗看着棋盘上的残局。侯公公低声禀报完,垂首侍立一旁,不敢抬头。
庆帝捻着一枚黑子,指尖微微用力,棋子上渐渐沁出裂痕。
“为了个上官浅……”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眼底却掠过一丝阴翳,“不上朝,不理事,如今竟还为了她跟范闲撕破脸,质疑起鉴查院和朕的决断来了?”
他将黑子重重按在棋盘上,落子的声响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
“朕本以为那个女人只是一颗突然出现的棋子,没成想倒成了扰乱他心神的变数,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