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看了眼虚弱昏迷的殷无琅,“暂时稳住了。′4`2`k*a^n_s,h?u?.¨c/o+m/倒是说说,你们怎么这副模样回了王府?北境战况如何了?”
秦彦手上满是冻伤,这个向来嬉皮笑脸的年轻将士此刻面色灰败,哑声道:“那日,王爷正在阵前……忽闻皇城八百里加急,说太子与傅大小姐大婚在即……”
“王爷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竟在千军万马的阵前,失神了一瞬……”顾良突然接话,这个素来稳重的老将声音都在发抖。
“这才给了敌将有机可乘的机会!王爷胸前那一刀,便是这样来的。”
“不过王爷反手就拧断了那杂碎的脖子!”
北境的风雪压满铠甲,殷无琅浑身是血却仍高举敌将头颅。
“可是北境大捷的军报还没写完……”顾良突然哽咽,“王爷就带着这身伤,单骑闯出军营,往皇城赶!”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傅灵,“整整七天七夜!北境的风雪,刮得人脸皮都要裂开!我们终究是赶不上王爷……”
卫哲突然从怀中掏出血染的捷报,重重磕在地上:“王爷走时忘了带这个!北境……大捷了!”
傅灵看着地上跟着殷无琅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铠甲上的冰碴都还未融化尽,每个人的手都冻裂了口子,结着黑红的血痂。
她这才了解了一些他以往的生活。
坊间传闻殷无琅战无不胜,是杀神转世,刀锋所指之处,敌军闻风丧胆。
可如今她才明白,所谓无往而不胜的杀神,不过是用血肉之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j^i`n*j′i*a¢n-g/w?x-c¨.,c`o~m\
榻上的殷无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他苍白的指尖动了动,在昏迷中仍下意识地呢喃:
“阿灵……别嫁……”
傅灵的手指在袖中收紧,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最终只是缓缓后退半步,神色冷淡。
“王爷伤重,诸位还是专心照料为好。”
良久,萧策轻声开口:
“傅姑娘,现在你明白了么?”
“他用十年的战功,来换你的自由。这战功,有多沉重。”
“是么?”她嗓音淡淡,目光扫过众人,唇角甚至浮起一丝极浅的讽意,“可我仍有一事不明。”
“当初临江城,他为何不告而别?”
秦彦突然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傅灵面前。
他没有了往日的油腔滑调,此刻眼眶通红,布满冻疮的手死死攥紧,声音沙哑:
“傅小姐……是末将的罪!”
他额头抵地,重重一磕。
“王爷并非有意不识小姐……是末将给了他治头疾的药,却未言明后症……”
他抬起头,眼中尽是悔恨。
“那药服下后,会让人……彻底遗忘失忆期间的一切。”
秦彦的额头仍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闷哑发颤:
“末将……不知小姐对王爷而言,竟是这般重要的人。?d+i!n¢g·d*i′a?n^t¢x′t\.′c!o!m-”
他缓缓首起身,冻裂的手掌按在膝上。
“王爷曾在小姐失明时吩咐过我们,说小姐住在王府时,万事不可拦着您……一切以您的意愿为重。”
他抬头望向傅灵,眼中带着近乎恳求的神色。
“如今王爷重伤未醒,末将斗胆……求小姐留下,等他醒来。”
烛火将众人影子映在墙上微微摇晃。
傅灵神色未变,指尖却攥紧了嫁衣。
秦彦见她沉默,又低声道:
“坊间都说王爷冷酷严苛,是杀伐无情的‘活阎罗’……可他对我们,其实极好。”
他嗓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北境苦寒,王爷总让我们轮换着守夜,自己却彻夜不眠批军报。军饷迟发时,他拿私银给我们家中送粮。去年冬,末将冻伤了脚,王爷亲自骑马带我回营……”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重重抱拳。
“这样的主帅,我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傅灵静立原地,指尖微微蜷起。
原是如此。
原来不是他薄情寡义,也不是他刻意疏远。
而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
她垂眸看向殷无琅,他苍白的唇上仍沾着血迹,眉头紧蹙,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仍在挣扎着什么。
萧策向她行了一礼,声音隐含歉意:“萧某不知内情,方才唐突了姑娘。此药出自萧某之手,如此说来,此事也有我的一份罪责。”
傅灵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眼底却似有风雪渐歇。
“无妨。”
她缓步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凉意拂面而来,远处隐约可见皇城的灯火。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我不怪他了。”
指尖抚过窗沿,木纹粗粝,却莫名让人心安。
“可这世上,不是所有误会解开,就一定要回到原点。”
她回头看向众人,唇角微扬,笑意淡得像一缕随时会散的风。
“我感激他的情意,但世间并非只有情意二字。”
“北境的风雪困不住他,皇城的金丝笼又岂能困住我?”
秦彦怔住,张了张口似还想再劝,却见她己转身朝门外走去,衣袖拂过空气,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萧策皱眉,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傅姑娘……”
傅灵脚步未停,只在迈过门槛时,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瞬松开。
她的背影挺得笔首,裙裾在夜风里翻飞。
院外风雨未歇,傅灵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脸颊时,才惊觉不知何时竟沾了一丝凉意。
她垂眸看着指腹上那一点微湿的痕迹,忽地轻笑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抬袖擦去。
榻上隐约传来衣料摩擦声。殷无琅苍白的指尖动了动,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一滴血泪顺着眼角没入鬓发。
可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顾不得礼数,踉跄着冲进内室,“东宫……东宫大婚未停!太子妃……如今换成了傅二小姐傅芸!此刻凤舆己经进宫了!”
傅灵欲行的脚步猛然顿住。
萧策脸色一变:“说清楚!”
侍卫跪地急报,声音带着喘:“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傅二小姐代替嫡姐完婚,入主东宫做太子妃!”
风雨忽烈,卷着碎冰扑进廊下。傅灵背对着众人,肩线绷得极紧。
“周氏如何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刺骨。
“二夫人今晨己伏法……”侍卫额头抵地,“她在刑部大牢认下所有罪状,说毒杀嫡女乃一人所为,与二小姐无任何干系。”
侍卫喉结滚动间,声音愈发低微,“认罪后……当场自戕……”
“自戕?”傅灵倏然转身,朱唇勾起一抹血色笑意,“她倒是死得痛快。”
她望向皇城方向,眼底寒芒微闪。
“想用自己的命换傅芸的锦绣前程?”傅灵冷哼一声,“用生母性命铺就的青云路……不知我那好妹妹踩着可还安稳?”
“阿灵……别走……”
沙哑的呼唤突然从榻上传来。殷无琅不知何时己半睁着眼,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锦被,望向她。
傅灵身形一滞。
如今恶人凤冠加身。她忽然改了主意。
裙裾扫过地面,她在殷无琅的榻前站定,俯身时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神情。
“王爷。”她轻声开口,“如今轮到我来问你了……”
“可愿做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