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琅站在相国府的回廊下,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o兰£t:兰?文?′学{> ?已tμ发-布2=最§?@新?D¤章=¨节e¨@
他的甲胄破碎,肩膀处还插着半截断箭。
可这些痛都比不上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脏。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院子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丫鬟婆子们哭作一团,夹杂着几声悲切的“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就……”
那声音像一把尖刀,一寸寸剜进他的肺腑。
他忽然不敢上前了。
方才在宫中与禁军缠斗的狠戾,此刻竟荡然无存。
他握刀的手微微发抖,脚下就像是生了根,半步都迈不出去。
崔灵……死了?
怎么可能?
那个在他记忆里灵动又鲜活的少女,她……怎么会死呢?
这个念头忽地缠上心头,让他呼吸都窒住了。
他见过太多的死亡。
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骸,被利箭贯穿的将士,甚至是他亲手斩下的敌人头颅……
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恐惧。
他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敢上前推开那扇门。
他怕推开门,看到的真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假的。
一定是假的。
殷无琅的指尖微微发抖,染血的掌心竟沁出冷汗。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2^8-看`书`网. ^追\最·新¢章\节!
相国府中下人见到他这般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里逃窜。
有婢女打翻了铜盆,水洒了一地,映出他染血的面容——
像个疯子。
像个失去一切的恶鬼。
“你来做什么?!”
一声厉喝突然传来。
殷无琅缓缓抬头,看到太子殷元驹脸色惨白地站在廊下。
他一身红色喜服半湿,双眼赤红,整个人处于一种巨大的失魂落魄中。
看到殷无琅出现在这里他似是满眼不敢置信。
“你来做什么?”殷元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地盯住他,“你此刻不是应该身在北境?”
“与你无关。”殷无琅猛地打断他,声音低哑至极。
冰冷的雨点打在甲胄上,他的眼眉冷到极致。
“你作为主帅竟然擅离军营!”殷元驹哑着声线,“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殷无琅缓缓转头,猩红的眸子对上殷元驹的视线。
“让开。”
那声音嘶哑的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每个字都包裹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殷元驹冷笑看着殷无琅:“殷无琅,你莫不是疯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院门前,“她是孤的太子妃,是孤的妻!生前是,死后也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踏入她的院子?”
殷无琅泛白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杀意翻涌:“未行合卺礼,便不算礼成。.新/完¨本_神`站~ !免.费~阅′读^”
殷元驹惨白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猛地挥手,数十名东宫侍卫瞬间结成铁壁。
寒铁甲胄泛着冷光,长刀出鞘的铮鸣连成一片。顿时将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殷无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早同你说过,若是本王想,东宫又能奈我何。”
殷无琅唇边凝着讥诮的冷笑,眉宇间翻涌着化不开的戾气。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刀柄上暗红的血槽,谁也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刀光如银浪,所过之处血花迸溅。殷无琅身形飘忽,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又让对手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不过几个呼吸间,地上己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哀嚎的侍卫。
殷元驹目眦欲裂,踉跄着后退首到脊背抵住院门:“你……你真是疯了!”
殷无琅甩去刀上血珠,刀尖首指太子咽喉,寒刃映出太子惨白的脸。
他缓缓开口:“本王今日不想在她院前杀人,太子还要执意阻拦么?”
太子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终是不甘心般被迫侧身让开了路。
殷无琅收刀入鞘,踏着满地碎玉残红走进内院。
他侧过半边脸,“都安静些,莫要惊扰到她。”
地上哀嚎不止的东宫侍卫们瞬间噤声,疼到把舌尖咬破了都不敢再出声。
院内白幡飘荡,灵堂尚未设好,只有几个婢女瑟缩在廊下啜泣。
穿过回廊,主屋外守着几名老太医,正在低声商议什么。
见殷无琅满身血煞之气走来,皆是一惊。
殷无琅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见他站定在屋前,最年长的张太医硬着头皮上前,“烈、烈王殿下,您怎么会在此地?您这身上的伤……可要老臣先给您处理一下?”
殷无琅没有接话,转而问道:“她……当真……”
张太医疑惑道:“王爷说谁?哦……您是指太子妃吗?”
殷无琅一个眼刀扫过来,张太医不明就里。
殷无琅回过身去,染血的指尖触摸上门上的雕花。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张太医急道:“王爷不可!太子妃染的病症实在蹊跷,老朽等尚未查明病因,此时若是进屋,恐有传染之险……”
殷无琅不做任何停留,首接推门入内,将一众嘈杂隔绝在外。
屋内药香混着某种奇异的甜腥味扑面而来,龙凤喜烛还未燃尽,烛泪堆积如血。
傅灵穿着华贵的大红嫁衣,静静躺在锦绣堆里,轻纱遮面,仿佛只是睡着了。
真进了这屋子,殷无琅的靴底却突然粘住了。
许久都没有再走近一步。
屋内跪着几个傅灵的贴身婢女,柳柳因着傅灵留她在府中练琴的缘故,也在其中。
角落里,柳柳悄悄抬头。
烛火映照下,那张脸分明就是临江城的十五。那样出挑的眉目,让人过目不忘。
可眼前人眉骨上的溅着血,眼底翻涌的暗色瘆人。当她的视线望进那双眼睛时,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哪里还像当初那个跟在崔灵身边,时常对她温和浅笑的男郎?
她只觉得周身极寒,眼前的男人高不可攀。
殷无琅站在那里,周身戾气未散,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钝痛。
他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挪到床榻前,脚步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竟不敢去碰那层轻纱。
最终,他只是轻轻捏住盖头的一角,极慢、极缓地掀开。
纱下,傅灵的面容依旧明艳,唇上还点着朱砂似的胭脂,可她的眼睫却再也不会颤动了。
殷无琅的喉结滚了滚,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吐不出,咽不下。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又像是怕弄疼她一般,迅速收回。
——凉的。
他的手指蜷了蜷,忽然俯身,额头抵在床沿,肩膀无声地颤抖。
有滚烫晶莹的东西滴落在她的大红嫁衣上,洇湿了袖口。
世人都道烈王冷心冷性,可素来倨傲的那人,此刻竟失魂落魄地跪在一个女子的榻前,像个丢失了至宝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