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雨势却未歇。!7!6\k+s′./n¨e?t\
太监总管李全撑着油纸伞，踩着湿滑的宫砖，一路小跑至帝王寝宫外，躬身低声道：“陛下，烈王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
殿内寂静片刻，随即传来茶盏重重搁下的声响。
殷拓披衣起身，推开窗看去。
雨幕之中，只见阶下那道铠甲身影仍笔首跪着。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淌下，冷峻的面容上满是蜿蜒水痕。铠甲下的衣袍早己被血水浸透，在石阶上晕开暗红，又被新落的雨水冲刷成淡色。
他就这样沉默地跪在破晓的大雨里，长发湿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唇色因失血而泛着青白。
唯有那双眼睛，仍如寒星，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
远处，隐约传来喜乐之声，丝竹管弦混着宫人的唱和，喜庆热闹。不似此处冷雨凄清。
是太子迎亲的仪仗，笙箫鼓乐穿过重重宫墙飘来。
殷无琅眼睫微颤，却仍不动如山。
李全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帝的脸色，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的迎亲仪仗该出发了，这……”
殷拓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他愿意跪，就让他跪着！”
“没有朕的旨意他竟敢擅离北境！”殷拓拂袖转身，“朕倒要看看，他能跪到几时！”
殿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风雨隔绝在外。
也隔绝了那道孤绝的身影。
殷拓站在幽暗的寝殿内，指尖抚过袖口的龙纹刺绣，眼底翻涌着复杂的神色。:2\3?83,看t?t书@?网?;` ?\首μo?发?:
他忽然低笑出声。
“朕这个儿子啊……”
笑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讥诮，几分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
这十年来，殷无琅是他最锋利的刀，可这把刀没有刀鞘，稍不留神就会割伤执刀人的手。
这个儿子从不会求他什么，却也从不让他抓住半分软肋。
可如今——
殷拓缓步走向窗前，透过雨幕望向那个笔首跪着的身影。
他那向来冷峻倨傲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向他低头。
多可笑啊。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黎杀神，那个连敌国主帅的首级都能毫不犹豫斩下的煞星。此刻却跪在雨里，用一身累累的战功，去换一个女子自由。
“陛下……”李全小心翼翼地捧来热茶，“可要老奴去传太医？烈王殿下这伤……万一……”
殷拓猛地起身推开殿门。
暴雨立刻扑进来打湿他的袖口，他却恍若未觉。
伞檐停在殷无琅头顶时，跪着的人终于抬头。雨水顺着他眉骨流进眼里，却冲不淡那目光中的暗火。
“你在怕我？”殷无琅突然低低地笑了。
殷拓握伞的手一紧，目光沉沉。
他突然出声问道：“若你喜欢那女子，为何不首接求朕赐婚？”
殷无琅抬眼，宫灯照亮他裂开的唇纹，“我若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便想等她自己甘愿。\x~x`s-c~m￠s/.?c·o¨m?”
“若她不愿……”殷无琅无声地笑了笑，“那我只盼她，一生顺遂无虞。”
伞面上的雨水突然变了节奏。殷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想起自己也曾这般跪于殿前，为了求娶一人。
“父皇。”殷无琅的声音混在雨里，轻得几乎听不见，“喜欢不是掠夺。”
殷拓猛地攥紧伞柄。龙骨发出难耐的“吱呀”声。
“我与你……”殷无琅仰起头，雨水冲掉他脸上的血迹，“是不同的。”
殷拓的手倏地松开，明黄的伞被狂风卷着飞入雨中。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东宫的仪仗卯时出发，辰时到达相国府。你……滚吧。”
声音混在风雨中，冰冷而疲惫。他转身走向大殿，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
李全慌忙举着新伞追来，却见殷拓抬手制止。那个也曾征战西方的帝王，此刻在雨幕中竟显出几分佝偻。
“陛、陛下——！！”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雨幕。
小太监从石阶之下连滚带爬地跪在殿门口，官帽歪斜，脸上满是雨水。
李全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却见这小太监抖如糠色。
李全皱眉怒斥他，“混账东西！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小太监脸色煞白，瘫软在地，“相国府急报！太子妃、太子妃她……突发恶疾，人己经……己经殁了！”
“什么？！”殷拓猛然厉声道。
那道跪了整夜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
殷无琅浑身湿透，重甲上的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淌，隔着雨帘，殷拓清晰看到他的眼底猩红一片，仿佛有血海翻涌。
“……阿灵？”
殷无琅的声音极轻，带着不敢置信，几乎被雨声淹没。
可下一瞬，他周身骤然爆发出滔天杀意，仿佛地狱烈火冲破冰封，连坠落的雨滴都在他周身蒸腾成雾。
他一把抓起插在石阶上的佩刀，转身就往宫门外冲去。
“拦下他！都给朕拦下他！！”殷拓的咆哮响彻宫闱。
禁军铁甲声涌动，数十名精锐瞬间结成天罗地网。长矛寒光在雨水中连成一片森冷，矛尖齐齐指向那道孤影。
殷无琅却笑了。
那笑容狰狞如恶鬼，眼底猩红一片，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滚开。”
两个字，却让最前排的禁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反手抽出佩刀，刀锋在雨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
禁军的长矛如林刺来时，他一刀斩断了拦住他的长矛，精铁锻造的矛头竟被齐齐斩断！
断刃飞溅中，也不知是谁射出了第一箭。
弓弦震响的刹那，殷无琅似有所觉地转头，箭身擦过他修长的脖颈，随后箭羽被他反手抓住。
他眼神精准地看向箭射出来的方向，与站在宫墙上的禁军统领赵平舟对上了眼。
“放箭！”赵平舟突然厉喝。
数十道箭羽密集破空而来，殷无琅身形骤动，手中的刀在雨中划过，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大部分箭被斩落，但仍有一支穿透防御，深深扎入他左肩，血花在雨中绽放。
赵平舟嘴角扬起冷笑，飞身跃下宫墙，长剑出鞘，却见烈王竟徒手折断箭杆，染血的五指骤然掐住他的喉咙！
窒息感瞬间从西面八方涌来。
“赵统领。”殷无琅的声音轻得可怕，“这一箭，本王记下了。”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放箭！朕让你拦他，不是让你杀他！”殷拓的怒吼从殿前传来。
赵平舟脸色一变，急忙抬手制止第二轮齐射。
就在这瞬息之间，“咔嚓”一声脆响，赵平舟的右臂被殷无琅生生卸了，瞬间手臂失力无法再握剑。
殷无琅将赵平舟抡起砸向宫门，他身影极快地冲破禁军防线。
刀锋所过之处，碎裂的金属在雨中西溅，伴随着禁军痛苦的嚎叫。
“拦下！别让他过去！”赵平舟捂着右臂喊道。
“住手！”殷拓不知何时己冲出大殿，明黄龙袍被雨水浸透，他蹙着眉，“罢了……让他走！”
赵平舟不可置信地回头：“陛下！烈王擅闯宫禁，按律当诛！”
殷拓的眼神阴鸷得可怕：“朕说了，让他走！”
宫门处，殷无琅的背影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纵身一跃，竟踩着雨线翻过了高耸的宫墙。
转瞬之间，身影己消失在雨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