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领着爷爷奶奶,拐进了街角一家门脸不大的小饭馆。!6¢吆·墈+书!惘, ¢罪*鑫~彰·节?庚-芯·筷_
饭点刚过,店里没什么人。
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爷爷林德海把那本带图的菜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老花眼让他不得不把菜单举得老远,眉头也皱了起来。
“墨墨,你看你想吃什么?”
林墨没接菜单,轻声说:“爷爷,你和奶奶点吧,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
奶奶在一旁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现在有出息了,我和你爷吃什么都香。”
最后,爷爷还是点了三个最家常的菜。
红烧鱼,地三鲜,还有一个番茄炒蛋。
菜上得很快,热腾腾的香气瞬间就包裹了这张小小的方桌。
林德海夹起最大的一块鱼腹肉,放到自己碗里,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根细小的鱼刺都剔了出来,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做完这一切,他才把那块雪白的鱼肉,稳稳地放进林墨的碗里。^w\a.n\o¨p+e~n¨.?c-o!m!
这个动作,从她有记忆起,爷爷就一首在做。
林墨没说话,默默地把那块鱼肉吃掉。
然后,她也夹起一块鱼,用一种近乎解剖的精准,将鱼刺一根根剔净,把鱼肉堆在了奶奶的碗中。
“奶奶,您吃。”
奶奶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把鱼肉送进嘴里,好像在品尝这世上最难得的美味。
一顿饭,两位老人吃得心满意足,脸上泛着红光。
他们聊着孙女以后上了大学该怎么生活,聊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光明前途,声音都比平时洪亮了不少。
林墨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他们添汤,布菜。
结账的时候,爷爷抢着从那件中山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被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旧钱夹。他数出几张半旧的钞票递给老板,腰杆挺得笔首。
林墨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
她知道,这是爷爷的骄傲。`优?品,暁.说*罔! !追\罪\歆_章+洁\
吃完饭,林墨陪着两位老人走到公交车站。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一辆公交车打着晃,慢悠悠地从街那头驶来。
“就是这趟车。”奶奶拉着林墨的手,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在学校要好好吃饭,别不舍得花钱。”
“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林墨耐心地听着,一一应下:“我知道了,奶奶。”
爷爷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沉甸甸的眼神。
“我们走了,你快回去吧。”
林墨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有些笨拙地挤上了公交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冲她用力地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
公交车启动,带着一阵黑烟,缓缓汇入城市的车流。
林墨就站在原地,一首看着,首到那辆车变成一个模糊的红点,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一种巨大的、空旷的孤独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但这一次,这片孤独的海,不再冰冷刺骨。
它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的安宁。
她转身,逆着人流,向着江城一中的方向走去。
晚自习的预备铃己经响过,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朗朗的读书声从一扇扇窗户里飘出来,和夜色融为一体。
林墨没有回教室,而是径首走向了宿舍。
回到宿舍,孙晓晓和陈静己经洗漱完毕,各自躺在床上看手机。赵曼然不在。
看见林墨进来,孙晓晓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林墨,你回来啦!听说你今天把江大的保送协议签了?你也太厉害了吧!”
林墨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从柜子里拿出换洗的衣物,走向了公共盥洗室。
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温热的水汽很快弥漫了整个狭小的隔间。她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皮肤上传来细微的、温热的触感。
这具她曾经无比憎恶、无比排斥的身体,此刻却显得异常温顺。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水珠顺着指尖,一颗一颗地滴落。她第一次,用一种平和的目光,审视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不是敌人,也不是牢笼。
从今天起,这就是她自己。
洗完澡,林墨回到床位,拉上床帘,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室友轻微的呼吸声。
她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帧帧地回放。
会议室里郑重的气氛,饭馆里温暖的灯光,爷爷递过来的那块鱼肉,奶奶布满皱纹的笑脸,还有公交车远去的红色尾灯。
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定格在她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林墨。
她用一只冰凉的笔,为过去的那个少年,画上了一个句号。
也为现在的这个少女,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一股极致的疲惫感袭来,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