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我已经习惯了,早都不疼了
九月份的清晨已经有了少许寒意,段府的后院已笼上一层薄雾。+3+5_k+a.n¨s+h+u-.′c′o!m¢翠儿推着轮椅穿过回廊,木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司珏裹着月白色锦袍,膝上搭着条薄毯,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公子,想去哪儿转转?翠儿放慢脚步,声音轻快得像枝头跳跃的麻雀。司珏指尖轻点扶手:去后院凉亭吧,昨晚阿玉说池子里的锦鲤养肥了。轮椅转过假山,一池秋水映入眼帘。水面浮着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像小小的舟。翠儿将轮椅停在亭边,又匆匆去取了鱼食来。督军吩咐的,说您要是来看鱼,定要备些食儿。她将青瓷小碗递到司珏手中,碗里是碾碎的桂花糕混着小米:说是这样鱼儿更亲人。司珏撚起一撮,轻轻撒向水面。霎时间,数十尾锦鲤从四面八方涌来,金红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搅碎了一池晨雾。有尾通体雪白的鱼儿格外大胆,竟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司珏手背上,凉丝丝的。这尾白的...司珏忽然笑了:倒是活泼,像,像小玥?翠儿轻笑出声:“小姐现在可是沉稳多了。”晨风拂过,带来阵阵药香。苏辰拎着药箱从回廊那头走来,银灰色长衫下摆沾着几片草叶,显然是刚从医馆回来。今日气色不错。他蹲下身给司珏把脉,手指搭在那截苍白的手腕上,像对待易碎的薄胎瓷,比昨日又好了些。司珏任由他摆弄,目光却落在苏辰衣领处一枚精致的银质胸针上——那是顾潇从海城带来的西洋玩意儿。医馆忙吗?司珏收回视线,随口问道。还好。苏辰收起脉枕:两个学徒,手脚还算利落。他又取出针灸包,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却迟迟未下针。怎么?司珏主动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今日...苏辰犹豫道:要扎腿上的xue位。扎吧,我已经习惯了。司珏自己撩起裤腿,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早就...不疼了。银针依次刺入足三里、阳陵泉等xue位。司珏始终望着池中的游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当他以为无人注意时,才会悄悄攥紧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针灸结束后,苏辰匆匆离开,说是医馆还有病患。翠儿见他背影仓皇,不由得叹气。向来沉稳的苏大夫,终究是没能完全掩饰住心疼。翠儿。司珏突然开口:我昏迷的时候...督军是不是很辛苦?翠儿正在一旁喂着金鱼,她想起督军的警告,斟酌着词句:督军他...日日守着您,药都是亲自喂的。?o>鸿¢D÷特:¨,小(说/网@?¤ !追°?;最__t新:¥|章=?节[还有呢?夜里基本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翠儿眼眶微红:有时候甚至彻夜未眠。司珏望向池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金镯。水面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与记忆深处某个鲜血淋漓的身影重叠又分开。云城现在...什么样子?他换了个话题。好着呢!翠儿松了口气,声音轻快起来:督军废了那些欺压百姓的旧规,如今连城北贫民窟都重新修建了。她掰着手指数:医馆、学堂、孤儿院...在城内新开了好几家。司珏眼里笑意更甚,轻轻点头:真好。一阵风吹过,池面泛起涟漪。几片早黄的梧桐叶飘落,有一片正好落在司珏膝头。他拾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叶脉在光线下清晰如画。推我去书房看看吧。他突然说:想找本书看。书房还保持着原样。梨花木书案上,笔墨纸砚各就其位,那个相框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书架上的书籍纤尘不染;角落的留声机擦得锃亮,旁边整整齐齐码着黑胶唱片。翠儿推着轮椅来到书架前,司珏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本草纲目》上。他伸手去够,却差了一截。我来...翠儿刚要帮忙,司珏已经撑着扶手,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指尖终于碰到书脊时,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公子!翠儿慌忙扶住他:您还不能...我只是需要休养,又不是腿瘸了,没事。司珏喘着气坐回轮椅,将书摊在膝头:别担心,适当的活动有好处。翠儿推着司珏来到主屋廊下,司珏说他坐在外面看就好。正午时分,段温玉从军营回来,军装外套搭在臂弯,额上还带着薄汗。走进内院就看见司珏在廊下看书,认真至极。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段温玉快步上前,摸了摸他微凉的手。司珏合上书,仰脸笑道:晒晒太阳,骨头都不疼了。段温玉注意到他膝上的《本草纲目》,眼神闪了闪,却没多问。只是俯身将人从轮椅上抱起来,惊得司珏立刻搂住段温玉的脖颈。慢些,阿玉。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摔着。段温玉大步流星往主屋走,怀中人轻得让他心头发酸。午膳备了鲈鱼羹,你最喜欢的。司珏靠在他肩头,嗅到一丝火药味:去校场了?嗯,新兵演练。¢n′e-w!t¢i^a′n.x_i!.!o·r-g·段温玉将他小心放在餐桌前:等你好全了,带你去看看。午膳很丰盛:清蒸鲈鱼、桂花糯米藕、百合炒虾仁...全是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司珏胃口不错,竟吃了小半碗饭。段温玉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说着军营的趣事,刻意避开任何可能触及记忆的话题。下午要去趟市政厅。饭后,段温玉替司珏擦着嘴角:有个新学校的奠基仪式。司珏点点头:早点回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让厨房炖了雪梨汤...对咳疾好。段温玉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镜中映出他微红的眼眶。他转身将司珏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怎么了?司珏轻拍他的背。没事。段温玉深吸一口气,松开他时已恢复平静: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司珏半靠在软枕上,手中捧着本《西厢记》的话本,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看着看着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直到.......哥哥!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还伴随着司玥清脆的呼唤。司珏迷糊的睁开双眼,屋内已经略微昏暗。他伸手打开床头灯,声音沙哑:“进来。”司玥推门而入,看见床上哥哥迷糊的神情,就知道他刚睡醒。 她打开房间的灯,整个房间大亮,司珏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现在什么时辰了?”“马上要吃晚饭了,哥哥今日感觉怎么样啊?”司珏伸了个懒腰,露出笑意:“非常好,身心愉悦。”司玥坐在床边,不确定般的盯着司珏仔细看了看。直到确定哥哥是真的好多了,才放下心来。今日解剖学考试!老师夸我缝合技术好呢!司珏半靠在床头,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怎么个好法?看!司玥从包里掏出个布包,展开后露出几块缝着不同针脚的棉布。这是连续缝合,这是间断缝合,这个是褥式缝合...她纤细的手指一一指点着,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老师说我的针脚比学了半年的师姐还整齐。司珏拿起一块布样细看,针脚确实细密均匀,像一排排整齐的蚂蚁。我们小玥真厉害,不亏是练过刺绣的。他轻声赞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线痕,透过棉布看向自己的右腕。那里平整光滑,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但是细看,还是可以看出那道淡白色的疤痕。我帮哥哥按摩吧。司玥突然提议:苏医生教我的xue位按摩,对气血运行有帮助。哥哥昏睡的时候,我们也都在帮你按摩。不等司珏回应,她已经洗净双手,跪坐在床边。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瘦削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按压起来。这里是足三里xue...少女的声音轻柔如风:主治脾胃虚弱,气血不足...司珏闭眼感受着妹妹指尖的温度。她的手法很是熟练,专注与认真让人心头一暖。“小玥长大了。”司珏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司玥擡头,笑着看向自家哥哥:“哥哥,我都快17岁了,该懂事了。”哥哥...司玥突然压低声音:你对婚礼...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眸子。他沉吟片刻,唇角微微扬起:有你们在就好了,我不想奢求太多。司玥活跃气氛,突然压低声音:我听翠儿说,督军连合卺酒都亲自选了桂花酿,就因为你喜欢...司珏耳尖微红,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呢?想好送嫁时穿什么了吗?我想做身藕荷色的旗袍!司玥立刻被带偏,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领口要盘银丝云纹,下摆绣几枝淡雅的梅花...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从喜服的绣样说到宴席的菜式,又从宾客名单讨论到新房布置。督军回来了!翠儿的通报声从院外传来。司珏擡头望向窗外,外面已经完全陷入黑夜。哥哥,我们去前厅吧?司玥眼中闪着期待的光:好久没一起用膳了。司珏点点头。在妹妹的帮助下,他慢慢挪到轮椅上,又披了件月白色外袍。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单薄的身形,但眼神却比前些日子明亮许多。前厅早已灯火通明。八仙桌上铺着崭新的绣花桌布,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翠儿带着几个丫鬟正忙着上菜,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阿珏?段温玉一进门就看见轮椅上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蹲下身握住司珏微凉的手:怎么出来了?累不累?想和大家一起用膳。司珏浅笑着回握:躺了那么久,骨头都僵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段温玉心头一热。督军擡头看向司玥,少女立刻会意:哥哥今天精神很好,我回来的时候还睡着呢!柳轻风走过来,手中拎着个精致的食盒:学堂隔壁新开的点心铺子,栗子糕做得极好。他眼角带着温柔的笑纹:我记得...有人爱吃这个。段温玉招呼众人落座:大家一起用膳吧,好久没坐一起吃饭了。众人落座后,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柳轻风讲起戏曲学堂的趣事,说有个小学徒唱《游园惊梦》时,把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唱成了原来炸酱面条真鲜,惹得满堂哄笑。司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打翻汤碗。说到《游园惊梦》...柳轻风突然看向司珏:成婚那日,要不要让孩子们唱几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司珏身上。灯光下,他苍白的脸颊因热度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好啊。他轻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就唱...‘惊梦’那折吧。段温玉在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有细密的汗珠。他夹了块清蒸鲈鱼,仔细剔去鱼刺,放到司珏碗里:尝尝,今早刚从江里捞的。话题很快又回到婚礼筹备上。柳轻风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需要准备的物品。喜烛已经定制好了,用的是蜂蜡,掺了桂花精油。他一项项汇报:喜堂的布置我想用红纱与金箔结合,既喜庆又不落俗套...司珏认真听着,羞涩开口:“现在准备是不是早了点?”段温玉捏了捏司珏的手指:“不早,到时候全城共庆,这次我们要举办最大的婚礼,让所有人一起见证我们的幸福。”“是啊,现在马上快10月份了,督军还有云城的军务和政务要忙。我们一起提前准备,有不合适的也可以及时更换。”苏辰也附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司珏环视众人,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准备,热热闹闹的办婚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司珏的脸色渐渐疲惫,却仍强撑着参与谈话。段温玉注意到他额头渗出的细汗,抓住他的手:阿珏的手怎么这么凉?苏辰立刻起身把脉,眉头渐渐蹙起:气血还是太虚,该用药了。段温玉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诸位慢用,我先带阿珏回去休息。段温玉丢下一句,大步流星地朝主屋走去。夜风拂过庭院,带着初秋的凉意。司珏靠在段温玉怀中,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累了怎么不说?段温玉低声责备,语气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司珏将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想多待会儿...像从前一样。主屋的灯早已点亮,床榻也铺好了。段温玉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又亲自端来药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司珏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苦不苦?段温玉递上蜜饯。司珏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阿玉,你的咳疾..会好吗?段温玉一顿,抱住司珏:“就算不好也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白头偕老。”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前厅隐约传来司玥银铃般的笑声,和柳轻风悠扬的唱腔。这平凡的夜晚,对他们而言,却是穿越生死后才换来的珍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