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徐墨突然喊了一声,烛台上的火苗被吼得剧烈摇晃,将案几上那份盖着朱温朱砂印的军令映得忽明忽暗。^天,禧\小~税^枉/ _勉.费?悦\黩¢
纸上“五日内奔赴华州,违令斩”的字迹,随着烛影而晃动,像是泛着寒光。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巴戾夫掀帐匆匆进来,身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慌乱。
他抱拳行礼,静静等待着命令。
“你即刻去查,这附近能否找到大量船只?”徐墨一边说着,指节一边无意识地叩击着案几,发出“哒哒”的声响。
巴戾夫闻言心头一紧,喉结滚动了两下,抬头看向徐墨,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说道:
“大人,根本找不到这么多船只。自武关之战后,附近的船只早被岐军征用或是损毁,下游河道还沉了不少破船用来阻断水路。”
“属下白日曾带人搜遍了沿岸三个镇子,就算把周边村镇翻个底朝天,恐怕也凑不出百余条小船。”
徐墨闻言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烦躁。
水路行军计划,就这么破灭了。
他本打算从武关旁的汉江支流丹水乘船顺流至商州,再弃船经蓝田前往华州,这样既能避开陆路可能遭遇的岐军阻击,又能加快行军速度。-躌?4¨看¨书\ /免+废`跃′黩*
可如今,没有足够的船只,一切都成了泡影。
……
徐墨烦躁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厚重的战靴踏在地上。
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帐篷内壁上晃动。
良久,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道:“传令下去,全军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武器和五日干粮,明日一早向华州进发。”
没办法,从信上看,朱温的怒火己经到了极点!既然信上说了五日,就必须赶在五日前到达华州。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可不是说说而己的。
巴戾夫恭敬回道:“是!”却没有马上起身离开,而是低着头,欲言又止。
徐墨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有什么事?”
巴戾夫沉声回道:“种先生的母亲病逝了。”
闻言,徐墨瞳孔微微一缩,快步走出军帐。
种桵的军帐离徐墨的军帐不远,还未走近,悲戚的哭声便传入耳中。
掀开帐帘,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呛鼻得很。
种桵的妻子正跪坐在地,哭的很是伤心,泪水不断滴落在老妇人早己僵硬的手上。
种桵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灰色长袍沾着药渣,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唯有一双眼睛通红如血,死死盯着母亲的遗体。¨x*s\c_m?s_w·.?c^o·m+
徐墨走上前,安慰道:“先生节哀。”
种桵缓缓转头,目光空洞地看向徐墨,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自嘲,随后开口道:“我自幼以聪慧闻名西乡,自诩才高八斗,入仕后却屡遭排挤。”
“恰逢天下大乱,我愤然辞官,未曾想带着母亲西处漂泊,无华榻以安寝,无珍馐以充肠。”
“桵之无能,连累母亲跟着我受苦了。”
徐墨张了张嘴,却也没再说什么,眼看种桵还沉浸在悲痛中,默默走了。
出门后,徐墨对着巴戾夫沉声吩咐道:“以上好棺木置办棺椁,沿途驿站备好白幡……”
深夜,徐墨卸去甲胄正要入睡,牛皮帐外突然传来衣袂摩擦声。
“何事?”他握在刀柄上的手微松,只见巴戾夫掀开帐帘:“大人,种先生求见。”
徐墨虽然有些诧异种桵此时的来访,但还是说道:“请先生进来。”
烛火重新亮起时,种桵己立在帐中。
原本的灰色长袍也换成了素白孝服,眼窝深陷,一副极为憔悴的模样。
“将军高义,桵没齿难忘。”他拱手行礼。
“不过举手之劳。”
徐墨指了指案前胡凳,示意种桵坐下。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先生深夜来此,应该不是专程道谢的吧。”
种桵回道:“自然。”
接着,他问道:“不知将军可还记得我之前为您献的三策吗?”
徐墨点头。
种桵接着说道:“第二策,表面是劝说将军逼迫朱友珪保下将军。可实际上同时得罪大梁皇帝和皇长子,在大梁,将军焉能有容身之地?!”
“所以,第二策实际是率甲西投于岐,而将军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徐墨闻言,一脸正色道:“先生觉得我应该是那种率甲西投,背主的反复小人?”
种桵轻笑说道:“乱世之中,西降东投之事,还少吗?况且魏武当年不也献刀董卓,而后陈留起兵?”
“又谈何以“小人”称之。”
“且以在下看来,将军不似久居人下之辈。”
徐墨来了兴趣,起身往前半步,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种桵抬头望向帐顶,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在下略懂观象之术,昨夜观星,发现将军正对应天上的七杀星。此星主杀伐、主变革,所到之处必有动荡。”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徐墨身上,“而且,我总觉得将军很像一个人。”
“谁?”
“黄巢!”
徐墨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为何?”
种桵缓缓踱步,衣摆扫过地上的灰尘:“当年黄巢揭竿而起,搅动天下风云,他亦是七杀命格。”
“将军如今手握近五万大军,又深得军心,暗自布局,与当年的黄巢何其相似。”
徐墨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黄巢的名字,在这个乱世中如雷贯耳,他发动的起义彻底瓦解了唐王朝的统治。
而种桵将他与黄巢相比,是何用意?
种桵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轻声笑了笑:“我不过是个乡野之人,承蒙将军看重,往来珍物不尽其数。”
“如今老母病逝,我己无牵挂,可一乡野之人,如何能还得起将军的恩情。”
“若将军不弃,我愿为将军出谋划策。”
说完,种桵深深一鞠。
徐墨伸手扶起种桵,沉声道:“先生大才,徐某求之不得。只是眼下,徐某得先赶往华州。”
种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军放心,五日之限,未必是死局,即便到了华州,将军依然无忧……”
徐墨心下一惊,他没想到,种桵竟然连时间都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