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存义那句“连皮带骨,一起吃了”的话音,在山坳中落下时。_第*一·墈¨书-蛧? !更^辛¨嶵*哙_
整个场间的气氛,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张济分析出“肥羊”踪迹时,众人的情绪是贪婪和炽热。
那么此刻,这种贪婪,就如同被一盆来自西伯利亚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压抑的死寂。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王大锤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李存义,嘴巴半张着,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分量。
顾三娘则是满脸惊恐,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熟睡的丫丫,又抱紧了几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安全感。
而张济,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顶级谋士,脸上的血色,再一次“唰”地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疯了!
主公一定是疯了!
我只是说他们是肥羊,可没说真的要去动他们啊!
那是官军!
是后唐朝廷的经制之师!
抢马贼,是黑吃黑,是江湖草莽的勾当,官府甚至懒得管。
可抢官军,无论他们是不是败军,无论他们多么腐败,那都是在公然挑战这个天下最庞大的暴力机器!
那是在挑战“朝廷”这两个字,在所有人心**中,积压了千百年的威严!
这是造反!
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旦动手,他们就不再是普通的流寇,而是上了州府海捕文书,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
从此,天下虽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主公……”
张济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烙铁,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王大锤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虽然鲁莽,但常年在军伍中厮混,对于“官”和“贼”的区别,还是有着最本能的敬畏。
“大……大人……抢官军……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求/书-帮^ .哽!芯.最*筷~
“是啊,主公!”顾三娘也鼓起勇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劝道,“我们斗不过官府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求主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张济,希望这位有学问的先生,能劝住这位己经陷入疯狂的“天神”。
一时间,整个团队,因为李存义这石破天惊的决定,瞬间分裂成了“恐惧”和“不解”两派。
刚刚才因为“神迹”和“天兵”而凝聚起来的士气,似乎有了崩溃的迹象。
面对众人的反应,李存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那源于内心深处,对“秩序”的恐惧。
他知道,这道坎,必须迈过去。
不把他们心中那点可笑的敬畏彻底打碎,这支队伍,就永远只是一群流寇,成不了大事。
张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时此刻,只有他,必须站出来。
这是他作为谋士的责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对着李存义,再次长揖及地,用一种无比恳切,却又条理清晰的语气,开始了最后的“死谏”。
“主公,非是在下胆小怕事!实在是,此事风险太大,与收益不成正比!”
他没有谈空洞的仁义道德,他知道对眼前这位主公没用。
他只谈最现实的利害。
“其一,我等师出无名!”
张济的声音,沉重而有力。
“我等若攻马贼,是为民除害,或可博一个‘义’字。可若攻官军,便是‘贼’!是真正的反贼!届时,天下人视我等为仇寇,人心向背,我们,就彻底断了未来的路!”
“其二,后果不堪设想!”
“主公,敌军虽是败军,但编制仍在。我们一旦动手,消息传出,必然会引来朝廷主力的征讨!主公,您有天兵五十,可敌五百。但能敌五千,五万吗?届时,西面楚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兵力悬殊!”
“主公,敌军尚有数百之众,其中必然有不少久经战阵的老兵。~如¢蚊^旺¢ ¨首?发^我等只有五十天兵,加上我们这些累赘,满打满算,不过百人。一旦开战,战局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张济说完,再次叩首。
“请主公三思,收回成命!我等,宁可去啃树皮,也万万不能走上这条绝路啊!”
他的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将攻击官军的所有弊端,分析得淋漓尽致。
顾三娘和王大锤听得连连点头,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贪婪,早己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存义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存义,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到张济面前,但没有扶他。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着他陈述完所有的理由。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一丝不屑,和一种俯瞰众生的超然。
“先生。”
他开口了。
“你说的,都对。”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想要在这乱世中博取功名的凡人军阀,听了先生这番话,必然会冷汗首流,立刻放弃。”
“可惜……”
他的话锋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我不是。”
他走到那五十名沉默如铁的克隆兵面前,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士兵那坚实的肩膀。
“先生,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用凡人的标准,来衡量我的天兵。”
“你用凡人的逻辑,来揣测我的意图。”
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你跟我谈‘名分’?可笑!在这五代十国,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名分!谁的刀快,谁就是王法!朱温能篡唐,李存勖能灭梁,他们靠的是名分吗?不!他们靠的是刀!”
“你跟我谈‘后果’?我告诉你什么是后果!后果就是,我们不打这一仗,靠着这点缴获,省吃俭用,最多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一样要饿死,冻死,或者被其他的马贼、乱兵杀死!打,我们九死一生!不打,我们在这该死的乱世里,十死无生!”
“我们赌的,不是胜率!”
他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赌的,是活路!”
张济被他这番充满了枭雄气魄的言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固有的、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价值观,正在被一块块地击碎。
乱世之中,仁义道德,一文不值。
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至于你最担心的伤亡……”
李存义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在我这里,更不成问题。”
“因为,我会用一种你们,乃至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去打这场仗。”
“先生,你的谋略,是建立在‘换子’的基础上,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而我的战法……”
李存义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屠杀’!”
“是利用绝对的信息差,和超越时代的战术,对敌人,进行一场单方面的、零伤亡的……屠杀!”
屠杀!
这两个字,让张济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谋略,自己所有的算计,在李存义这套充满了血腥和自信的理论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迂腐,和可笑。
李存义,没有再给他消化的时间。
他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王大锤的鲁莽,顾三娘的担忧,张济的震撼,以及其他幸存者那麻木中的一丝恐惧。
他知道,光靠逻辑,还不够。
他需要用最后的,也是最不讲道理的武器,来彻底统一思想。
那就是,神权。
“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却充满了无上的威严。
众人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你们要记住。”
“你们追随的,是我,李存义。不是人间的某个将军,更不是朝廷的某个官吏。”
“我所到之处,即为天命!”
“我所取之物,即为天赐!”
“区区一个后唐的溃兵,也配称‘官军’?在我眼里,他们和我们昨天杀死的那些马贼,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只是给我们送钱、送粮、送装备的……”
“肥羊罢了!”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众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
我们追随的,是一位能撒豆成兵的“天神”!
天神做事,何须向凡人解释?
天神要杀几百个凡人溃兵,又算得了什么?
张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重塑了。
他再次对着李存义,深深拜服下去,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担忧,只剩下狂热和忠诚。
“主公深谋远虑,目光如炬,非我等凡人能及!”
“张济,愿为主公谋划此事!万死不辞!”
“愿听主公号令!”王大锤和顾三娘,也齐齐下拜。
团队的思想,在神权和枭雄逻辑的双重碾压下,终于,彻底统一。
看着重新变得战意高昂的团队,李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
他刚想开始分配任务,一旁的张济却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担忧,而是作为一个顶级谋士,在战前的最后一份严谨。
“主公,计划虽好。但古代战争,胜负往往在于毫厘。”
“我们不知敌军准确兵力、不知其辎重虚实、更不知其明哨暗哨几何。若无精确的情报,我等纵有天兵,亦如盲人摸象,风险极大。”
他顿了顿,说出了所有古代将领都面临的,那个终极的、也是无解的难题。
“这战场上的迷雾,该如何拨开?”
王大锤和顾三娘的心,又悬了起来。
是啊,就算要打,可怎么打?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李存义闻言,却笑了。
他看着一脸凝重的张济,笑容,变得神秘而又自信。
“先生勿忧。”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自有……”
“一只能于九天之上,洞察秋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