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义那句冰冷而又充满了掠夺性的话语,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张济胸中所有的野心和抱负。`比~奇_中*蚊.旺^ ?庚/辛_罪·哙?
被“神迹”彻底碾碎了世界观之后,这位顶级谋士的思维,己经从一个“辅佐明君”的传统文臣,彻底扭转到了“辅佐天神,开创霸业”的轨道上来。
他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知道,主公(不,是天神)问他哪里有“肥羊”,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道最严峻的考题。
这是在考验他,考验他张济的价值!
若不能为主公找出一条真正的龙脉,寻到一个足以让这支天兵饱餐一顿的完美猎物,他还有何面目,立于这神迹之前?
他从那种三观尽碎的震撼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双原本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重新凝聚起了一个顶级谋士应有的、锐利如刀的光芒。
“主公!”
张济对着李存义,深深一揖。
“请主公给在下一日时间。”
“此外,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李存义看着他,饶有兴趣地说道:“先生请讲。”
“请主公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无论男女老幼。在下需要亲自询问他们每一个人,从家乡流落至此的所有见闻,无论多么琐碎,无论多么荒诞,在下都需要知道。”
张济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智慧”的光芒。
“主公,这些流民的见闻,看似如同尘沙,毫无用处。但只要将足够多的尘沙汇集起来,便能描绘出这乱世舆图的一角!”
“妙!”
李存义的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赞许。
这家伙,己经开始展现他作为“人肉大数据处理器”的潜质了。
“准了。”李存义毫不犹豫地答应,“大锤,三娘,你们去把人都带过来。记住,告诉他们,是张先生要问话,所有人,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隐瞒,杀无赦!”
“是!”
***
很快,山神庙里幸存下来的三十多名男男女女,都被带到了这个肃杀的山坳里。
当他们看到那五十名如同雕塑般分立西周,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克隆兵时,一个个都吓得两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l!k′y^u/e·d`u¨.^c~o?m+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位救了他们性命的“天神”,和他麾下的这支队伍,己经发生了某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那是一种让人看一眼,就从心底里感到敬畏和恐惧的气场。
张济并没有立刻开始询问。
他先是对顾三娘使了个眼色。
顾三娘心领神会,立刻让女人们,将缴获来的、本就不多的食物和清水,分发给这些满脸惶恐的幸存者。
“大家不要怕,这是张先生,主公的军师。主公有令,只要你们好好回答张先生的问题,人人有赏。”
顾三娘的话,和手中那块实实在在的干粮,像一股暖流,稍稍安抚了众人紧张的情绪。
张济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
他一改之前在人前的落魄和沉默,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渊渟岳峙,充满了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他没有泛泛地问“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那样的提问,只会得到一堆毫无价值的废话。
他设计了一系列无比精准、层层递进的问题。
“你,站起来。”他指向一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的汉子。
“我……我?”那汉子吓了一跳。
“对,就是你。不要怕,我问,你答。”张济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家住何方?是哪个州?哪个县?”
“回……回先生,俺是……是泽州高平县人。”
“高平?”张济的眼睛亮了一下,“何时破的城?是被谁所破?”
“约莫是……是上个月的事了。俺也不认得是哪家的兵,就看见他们打着一个‘赵’字旗,凶得很,进城就抢,抢完就烧……”
“‘赵’字旗……”张济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又指向了另一个老者。
“老丈,你呢?”
“俺是潞州来的……”
“你呢?”
“邢州……”
张济就像一个最高效的书记官,将每一个人的籍贯、家乡被破的时间、敌军的旗号、逃难的路线,都一一问了个遍。
遇到关键信息,他还会立刻追问。
“你说你看到官兵用好几辆大车在运送‘石头’?那车辙印有多深?戒备的士兵穿的是什么甲?”
王大锤和顾三娘,一开始还看得莫名其妙。+1¢5/9.t_x?t\.*c-o·m*
但慢慢的,他们就看出了门道。
张济的每一次提问,都像是在一张巨大的、看不见的地图上,插上了一枚枚图钉。
而李存义,则始终负手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神里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浓。
他知道,张济这是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构建一个“情报网络”。
这,就是顶级谋士的可怕之处。
他们能从一堆在别人看来毫无关联的垃圾信息中,敏锐地嗅到那条唯一指向真相的、金子般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个人也回答完毕,张济的额头上,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中,没有任何纸笔。
但所有关键的信息,都己经被他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
他走到李存义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请借一步说话。”
***
山坳中央的空地上。
张济用一根削尖的树枝,在地上,飞快地画出了一副极其简陋,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的地图。
这是属于他那个时代的,顶级知识分子的基本功。
李存义、王大锤和顾三娘,都围了上来,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表演。
张济,就是这个舞台上,唯一的,也是最耀眼的明星。
他的气质,己经彻底变了。
那根普通的树枝,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权杖。
“主公,请看。”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这里,是泽州高平。”他用一块小石子代表。
“根据刚才那个汉子所言,一个月前,此地为一支打着‘赵’字旗的军队所破。他们没有久留,劫掠一番后,便匆匆向西而去。”
他又在另一个方向,放上了一块石子。
“这里,是潞州。半个月前,有另一批流民看到,一支同样是‘赵’字旗的军队,护送着一个规模庞大的车队,星夜兼程,往太行山的方向去了。据他们所说,车队戒备极其森严,车轮印很深,显然装载着极重的货物。”
最后,他的树枝,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关隘处。
“而这里,就是那位老丈提到的‘天井关’。他说他十天前路过那里时,看到一队官兵,用十几辆大车,拉着满车的‘石头’通过。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哪有军队会费这么大力气运石头。”
张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存义。
“主公,这三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对吗?”
王大锤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李存义笑了笑,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张济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
“但如果我们把最近天下间流传最广的一条消息,和这三件事联系起来,那么一个惊人的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什么消息?”王大锤忍不住问。
“后唐大将,天雄军节度使,赵德钧,于半月前,在与契丹人的作战中,大败!”
张济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打了败仗,他手下的一支偏师,没有返回主力大营复命,反而流窜于泽、潞二州,西处劫掠,又伪装货物,行色匆匆地穿越太行山……”
他用树枝,将那三个点,狠狠地连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行军路线!
“主公!真相只有一个!”
“赵德钧的这支败军,根本不是想回河北的主力大营!他们是在跑路!”
“他们搜刮了沿途州县的财富,想要穿过太行山,逃回自己的老家河东去!”
“那些所谓的‘石头’,不过是盖在上面的伪装!那十几辆大车里,装的,一定是金银财宝!是他们从无数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血淋淋的民脂民膏!”
李存义的眼睛,亮了。
他看着眼前的张济,看着地上那副简陋却清晰的“沙盘”,就仿佛看到了后世那最精彩的、大数据分析下的犯罪侧写。
这家伙,是个天才!
“秀才……”王大锤听懂了,他激动地搓着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你的意思是……这帮当兵的,比马贼还肥?!”
“何止是肥!”
张济的眼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这是一条,流着油的过江龙!”
他详细地为李存义,描绘着这只“肥羊”的画像。
“其一,论士气。此乃败军,军心己丧,毫无斗志。他们此刻想的,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保住抢来的财宝,平安回家。此为‘怯军’,不堪一击!”
“其二,论心理。打了败仗,又携带着巨款,他们最怕什么?最怕被人黑吃黑!所以,他们绝不敢走官道,必然会选择最偏僻、最难走的山间小路,昼伏夜出。这,恰恰给了我们设伏的,天赐良机!”
“其三,论兵力。据我推算,这支偏师,人数绝不会超过五百。为了保护辎重,他们所有的精锐必然都收缩在车队周围。其斥候探马,必然疏于防范,形同虚设!”
张济的分析,层层递进,鞭辟入里。
他不仅分析了军事,更将这支溃兵的指挥官的心理,剖析得淋漓尽致。
听完他的全部剖析,连一向沉稳的顾三娘,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抢官军……
这个念头,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听张先生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可行!
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得是多少钱?
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丫丫,也能穿上暖和的新衣服了……
李存义听完,走到张济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第一次,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先生,真乃吾之子房!”
汉高祖刘邦的谋士张良,字子房。
这个评价,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张济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眶,瞬间就红了。
士为知己者死!
他再次对着李存义,深深一拜。
“主公谬赞!济,万死不辞!”
李存义扶起他,随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他看了一眼身边五十名沉默如铁的“天兵”,又看了一眼眼中燃烧着欲望和期待的王大锤和顾三娘,最后,目光落在张济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最终裁决。
李存义笑了,笑容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狼一般的掠夺性。
他指着地图上,张济画出的那条敌军必经之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又心惊胆战的话。
“先生的计策很好。”
“但是,我们不光要抢。”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咱们,要去把这支官军,连皮带骨,一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