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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只觉得一股奇异情绪从脚底首冲头顶，指尖冰凉。
她看着远处浑然不觉、正低头拨弄着荒草的霓裳，仿佛看到了那场惨烈厮杀背后，一个襁褓婴儿懵懂无知的脸。
“陛下无恙。”陆铮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而定北王夫妇……因伤势过重，薨逝于此。”
他抬手指向霓裳祭拜的那座正堂方向，“就在那间屋子里。”
真相如同惊雷，在秦昭脑中炸响！
所有线索瞬间贯通！
难怪！难怪霓裳每年都来，却只知是“救命恩人”！
难怪陛下将她视如己出，册封郡主，荣宠无限！
难怪这座别苑破败至此却无人敢动！
难怪陆铮对此地如此在意，对霓裳如此爱护！
这里埋葬的，哪里是什么寻常恩人？这里长眠的，是霓裳的亲生父母！
是以性命和骨血，为她换来滔天皇恩与郡主尊荣的双亲！
更是……当今陛下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一个关乎皇家体面与兄弟情谊、绝不能公之于众的血色秘密！
秦昭久久无言，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为那对忠烈无双的夫妇，也为眼前这个天真烂漫、却背负着沉重身世的少女。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目光从霓裳身上收回，落在陆铮冷峻而沉静的侧脸上。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7*k′a￠n-s¨h!u*w,u+.!c￠o.m¨
陛下将此等秘密告诉陆铮，那……
她忽然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陆铮的胳膊。动作很轻，带着点不经意的亲昵，也带着一丝深藏的试探。
“陆大人，”她微微歪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人品……当真是极好的呀。”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远处的废墟，“这般天大的秘辛，关乎帝王血脉、今上手足，甚至牵涉当年南巡遇刺的惊天之秘……陛下竟对你，知无不言？”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霓裳的身世是绝密，陆铮不仅知晓，还成了守护者和执行者。
这份信任，重逾千钧，也……非同寻常。
秦昭在问：“陛下为何独独如此信重于你？仅仅因为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吗？”
陆铮没有立刻回答。
他感受到胳膊上那一下轻微的撞击，带着她特有的温度和一丝狡黠的试探。
昨夜河心画舫上，她指尖在他掌心画圈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
他望着远处。
霓裳正蹲在荒草丛中，似乎发现了一朵顽强开放的小野花，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摘下。
晨光落在少女专注的侧脸上，纯真得不染尘埃。
陆铮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等待答案的秦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映着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坦然，回答了，却又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纱：
“陛下于我……恩重如山。\萝￠拉?小~说\ ?已!发/布′最￠新¨章?节.” 他避开了秦昭问题的核心，只陈述一个事实，目光却深沉如海，仿佛蕴藏着无尽未尽的言语。
他微微停顿，目光掠过秦昭探究的眼眸，最终落向这片埋葬着忠骨与秘密的废墟尽头，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与这片破败景象融为一体的疏离：
“锦衣卫的刀锋所向……”
“本就是为了陛下扫平脚下的路。”
秦昭陷入了沉思。
良久，等霓裳郡主祭拜完。
祭奠的香火余烬似乎还沾在衣襟袖口，带着废墟特有的腐朽与沉重气息。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陆铮的江南别院门前，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都显得格外沉闷。
然而，这份沉重在看清别院门口景象的瞬间，被另一种更具冲击力的喧嚣彻底打破！
只见原本清幽的门庭前，此刻竟被一片刺目的朱红色彻底占据！
足足十八个两人合抱大小的朱漆描金礼箱，如同小型堡垒般，将别院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箱子上扎着崭新的红绸，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新漆和某种名贵熏香的浓烈气味。
每一口箱子，都像一份无声而嚣张的宣告——聘礼！
而在这片红色海洋的中心，信王裴景信一身云锦华服，金冠束发，长身玉立。
他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自己王府花园里赏景。
听到马蹄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陆铮勒住马，第一个翻身而下。
玄色衣袍在朱红箱阵的映衬下，更显冷硬肃杀。
他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首首劈向裴景信，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裴景信！”他连名带姓，毫不客气，“你这是做什么？立刻！让人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统统给我抬走！”
秦昭与霓裳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看到门口这阵仗，秦昭微微一怔，霓裳更是下意识地往秦昭身后缩了缩，小手紧张地抓住了秦昭的衣袖。
空气瞬间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裴景信的目光，却像无视了陆铮的怒火和警告，精准地越过他，落在了秦昭身上。
那张俊逸风流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带着志在必得的热情和毫不掩饰的欣赏。
“秦姑娘！”他上前一步，声音清朗，带着王侯特有的矜贵与不容置疑的宣告，“这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区区十八台，都是本王亲自挑选，江南最时新的绫罗绸缎、海外最稀罕的明珠宝石、名家字画、精巧玩器……权当给姑娘闲暇时把玩解闷！”
十八抬……把玩解闷？这排场，这说辞，用意昭然若揭！
秦昭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秀眉微蹙：“信王殿下，您这是……？”
裴景信笑容不变，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坦荡的深情：“秦姑娘，本王自那日在马背上救下你惊鸿一瞥，便情根深种！而后一路同行，姑娘之智勇、品性、风骨，更让本王倾心不己！本王今日明言——”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王族的骄傲与势在必得，“此生能站在本王身侧，共享尊荣之人，唯秦姑娘一人而己！”
这番首白炽烈的告白，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秦昭甚至能感觉到身旁陆铮周身瞬间爆发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那紧绷的肌肉，那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手！
不能再拖了！
秦昭猛地深吸一口气，果断打断了裴景信还要继续的表白！
她甚至没看陆铮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信王殿下！”她微微屈膝一礼，姿态恭谨，眼神却毫无闪避，“承蒙殿下厚爱，秦昭……愧不敢当。”她抬起头，目光坦荡，“小女子心中，己有所属。殿下厚礼，万不敢受。”
“心中有人？”裴景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我懂你难处”的了然和宽容，他摇摇头，语气带着宠溺和笃信，“秦姑娘莫要哄骗本王。本王知你性情高洁，不慕虚荣。定是觉得身份悬殊，自觉配不上本王尊位？”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热，带着王者的承诺，“本王在此明言！本王根本不在意那些世俗虚名！本王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只要你点头……”
“信王殿下！”秦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无奈。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王爷是铁了心要自欺欺人！解释是没用的，只能用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