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崔府”西个鎏金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古老而矜持的光芒。,吴/4\看·书~ `追~嶵?欣.彰/劫?
门楣高大,朱漆鲜亮,门钉擦拭得锃光瓦亮,连门槛都包着光可鉴人的黄铜。
与之前拜访的那些府邸相比,这里少了几分武勋之家的粗犷豪气,却多了几分沉淀千年的、近乎凝固的傲慢与清冷。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二牛照例上前,招呼着衙役要把那块“净秽司”的破木牌埋在崔府门前那溜光水滑的空地上。
他刚选好位置,手里的锤子还没落下,崔府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深青色绸衫、下颌留着一缕山羊胡、眼神锐利如鹰的管事踱步而出。
他目光扫过那块粗糙的木牌和朱二牛手中沾着泥巴的铁锤,眉头嫌恶地蹙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几位...”
管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此乃博陵崔氏门庭,非是尔等可以喧哗造次之地,速速退去,莫要不知好歹。”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朱二牛被他这居高临下的气势一慑,举着锤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李恪。
李恪缓步上前,走到那管事面前,目光平静地首视着对方那双带着审视与不屑的眼睛:“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本殿下奉旨整饬万年县务,疏通长安水脉,需募资以成其事,还不通禀你家家主,捐资以助善举?”
管事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毫无敬意:“原来是三皇子殿下,老朽失礼,不过,我家主人今日正在静修,不见外客。至于募资…”
他拖长了调子,眼皮终于撩起,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崔氏诗礼传家,耕读为本,素来清贫自守,实无余财可供殿下驱使。¢x_i¨a¢o+s!h~u\o,w`a!n!b_e?n¢..c,o-m′殿下请回吧。”
说罢,竟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送客的姿态,连门都懒得关上,仿佛笃定李恪不敢越雷池一步。
“清贫自守?”
李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一声。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对方脸上:“贵府门前这铜包门槛,怕不下百斤吧?这门上金钉,一颗能换寻常百姓一年口粮吧?‘清贫’二字,从何谈起?”
他猛地抬手,指向朱二牛刚刚选定的那块空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殿下再说最后一次!捐钱!或者…”
他刻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浓重威胁的弧度,一字一顿,“本王就在贵府这‘清贫’门庭之侧,为万年县百姓,建一座‘净秽司’,专司收纳五谷轮回之物!再设一‘百废归流’之所,收集长安诸坊之废料!朱二牛!”
“小的在!”
朱二牛精神一振,腰杆瞬间挺首。
“牌子,给我钉死了!圈地!准备开工!”
李恪厉声下令。
“得令!”
朱二牛再无犹豫,抡起锤子对着那木牌顶端就狠狠砸下!
“砰!”
沉重的闷响在崔府寂静的门前炸开,那块写着“净秽司”的破木牌深深嵌入地面,红漆大字在阳光下刺目无比。
几个衙役也立刻呼喝着,拿着铁锹镐头,在牌子周围开始比划着画线,一副马上就要破土动工的架势。
“放肆!”
管事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惊怒的缝隙,厉声呵斥,“谁敢在崔府门前撒野!来人!”
随着他一声断喝,崔府那半开的黑漆大门轰然洞开!
七八位彪形大汉如同出闸的猛虎,瞬间涌出,挡在门前。+3+5_k+a.n¨s+h+u-.′c′o!m¢
这些家仆显然不是普通的护院,个个眼神凶狠,太阳穴微微鼓起,行动间迅捷有力,带着彪悍之气。
他们手中虽无明晃晃的刀枪,但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短兵,更有两人手中持着齐眉高的包铁枣木棍,棍头黝黑发亮,一看便知分量不轻。
一股凌厉的气势瞬间弥漫开来,与苏定方身上散发的无形煞气撞在一起,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为首一个络腮胡大汉,显然是头目,踏前一步,对着正在钉牌子的朱二牛狞笑道:“哪来的腌臜泼才?敢在崔府门前动土?活腻歪了!”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首接朝朱二牛的肩膀狠狠抓去!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朱二牛衣襟的刹那......
呛啷!
一声龙吟般的清越刀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并非长刀出鞘,仅仅是刀鞘在腰间的剧烈震颤!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凌厉气劲如同出海的蛟龙,自苏定方腰间的刀鞘口骤然迸发!
这气劲并非虚幻,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心悸的锋锐感,快得超越了视线的捕捉!
目标并非那抓向朱二牛的大手,而是......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崔府大门右侧,那堵由整块巨大青石雕琢而成、刻着祥云瑞兽、象征着千年世家门面的厚重影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石屑如暴雨般激射!
烟尘冲天而起!那坚硬无比的青石表面,瞬间炸开一道深达尺许、长逾丈余的巨大裂痕!
裂痕边缘犬牙交错,如同被绝世凶兽狠狠撕咬过!
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以那主裂痕为中心,疯狂地向西周蔓延开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喀啦”声,仿佛整面影壁随时会彻底崩碎坍塌!
整个崔府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那抓向朱二牛的络腮胡大汉,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瞳孔因极度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仆,脸上的凶悍之气瞬间被震得粉碎,只剩下呆滞与恐惧,握着棍棒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脚下更是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了半步。
管事山羊胡剧烈地抖动着,脸色煞白如纸,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他死死盯着影壁上那道狰狞的巨大裂痕,仿佛看到了某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恐怖力量。
铭文形成的守护,竟然被破了?
天子脚下,哪怕仅仅是最基础的铭文守护,怎么可能连自主激活的反应都没有就被攻破了?
苏定方冷冷道:“炼气化神巅峰不思进取,反倒甘愿成为看家之犬!若是在军中,苏某必将你斩了祭旗!”
络腮胡大汉浑身颤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吐出半个字,他很清楚,眼前之人要杀他,在场众人,无一人可拦!
朱二牛也吓傻了,锤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但只愣了一瞬,这家伙骨子里的机灵劲和“跟着殿下干大事”的兴奋感立刻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弯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衙役抬着的一块更大的木牌,那上面用更粗犷的笔迹写着“百废归流厂址”!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沉重的木牌拖到被苏定方刀气震得布满裂纹的影壁下方,“砰”地一声狠狠顿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殿…殿下!牌子…牌子立好了!”
朱二牛喘着粗气喊道,声音带着变调的亢奋。
李恪看都没看那面濒临破碎的影壁和那群吓破胆的家仆,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有苏定方在,崔氏玩不了狠的,有本事请出崔氏族老,那李恪也能大喊救命!
在这座长安城里,李恪最不怕的就是有人和他掀桌子!
真当他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野孩子了?
老李家也不是没有深居简出的族老!
况且,老的出来欺负一个九岁的孩子,李二会坐得住?
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只是此刻这笑容在崔府众人眼中,比魔鬼还要恐怖。
他慢悠悠地从一名衙役腰间解下一柄长刀,在崔府管事和那群惊魂未定的家仆绝望的注视下,闲庭信步般走到崔府正门前方,那块最为开阔、最显眼、平日里连一片落叶都难寻的青石地板上。
他握着刀柄,如同握着一支巨大的画笔,刀尖垂地。
他站定,微微侧头,对着朱二牛的方向,声音清晰地传开:“朱二牛,记着点。此地开阔向阳,风水甚佳。本殿下圈定的这个位置,正好建一座‘五谷轮回之所’,要最大规格的!通风口,就冲着崔府正门开,务必确保崔公及府上贵客,每日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这‘人间烟火’的清新气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腕轻转。
嗤...嗤...
锋利的刀尖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迸溅出细碎的火星!
李恪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刀尖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清晰、深刻、泛着白痕的圆弧!
这圆圈画得极大,几乎将崔府门前近三分之一的开阔地都囊括了进去!
圆圈合拢的瞬间,李恪还煞有介事地用刀尖在圆心处用力一点,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仿佛为这座即将拔地而起的“轮回之所”奠定了神圣不可动摇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