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吴山居,檀香袅袅盘旋,阳光慵懒地洒落。\b_a!i`m¢a-s/y+.+c·o`m¢吴邪蔫头耷脑地趴在红木柜台后,脑袋一点一点,正跟账本上那些数字较劲,眼看就要彻底沉入梦乡。
“吱呀——”
那扇年久失修的店门被推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垂暮老人的叹息。
“谁啊……正困觉呢……看东西晚点……” 吴邪眼皮都没抬,含含糊糊地嘟囔着,被打扰的清梦让他语气里满是烦躁。
然而,当他慢吞吞、不情不愿地撑开那千斤重的眼皮,目光猝然撞上门口逆光戳立的身影时——嚯!好家伙!
所有的瞌睡虫,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刺骨冰水,唰地一下逃得无影无踪!
他“腾”地坐首身体,动作猛得差点掀翻身后的博古架!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好家伙,塞个完整的茶叶蛋都绰绰有余!
门口伫立着一个人影。
一个高大、冷峻、仿佛刚从千年冰窟深处走出的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裹挟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沾着干涸的泥点和难以名状的深色污渍。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吞噬了大半张脸,只余下线条冷硬、紧抿的薄唇和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他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瞬间将吴山居午后温暖的空气冻得凝滞。
小哥?!
吴邪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宕机!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他做梦也想不到,失踪这么久、如同人间蒸发般的张起灵,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重新砸回他的世界!
更要命、几乎让他当场表演个灵魂出窍原地升天的,是小哥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被厚实、粗糙、透着古怪不合时宜的深色布料,严密包裹的襁褓?!
襁褓?!婴儿?!
小哥抱着个娃?!就杵在他吴山居的门口?!
吴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稀碎,又被劣质浆糊胡乱粘合,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使劲眨巴眼睛,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嘶!真疼!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这世界……疯了吧!
就在吴邪惊得魂飞魄散,喉咙里那声酝酿己久的卧槽即将喷薄而出时——
门口那尊沉默的冰雕,张起灵,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却布满新旧疤痕的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深藏的疲惫僵硬,动作迟缓得如同慢镜头回放,极其小心地、轻轻掀开了包裹婴儿头部的布料一角。
一张小小的、沉睡的面容显露出来。·l¢o·o′k¨s*w+.!c-o′m,
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巧的羽扇,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小的鼻头,微微嘟起的嘴唇,精致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阳光从门缝钻入,洒在她脸上,甚至能看清脸颊上细软的绒毛。
吴邪的卧槽硬生生卡在喉咙,化作一声无声的倒抽冷气。所有的震惊、荒谬、难以置信,在看清这张小脸的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彻底懵逼的情绪彻底淹没。
这……这真是个小婴儿?小哥的……孩子?!谁生的?!啥时候?!跟谁?!无数个巨大的问号如同失控的弹幕,在他脑海里疯狂刷屏。
张起灵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帽檐的阴影,牢牢钉在吴邪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脸上。片刻的沉默,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目瞪口呆的青年,是否还是记忆中那个热心又有点傻气的吴邪。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磨砺过岩石、又似裹挟着无尽风雪而来的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古董店里响起,清晰地撞击着吴邪的耳膜:
“她叫张念安。”
“护她周全。”
西个字,简短如同命令,却带着千钧重担般的分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吴邪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下意识地瞟向婴儿纤细的脖颈——那里,一根不起眼的黑色皮绳若隐若现,似乎系着什么,被包裹的布料半掩着。
几乎同时,襁褓深处,紧贴着婴儿胸口皮肤的那枚冰凉玄铁指环,在“张念安”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其冰凉的戒身内部,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微乎其微、带着古老共鸣的温热感,悄然传递到紧抱着她的张起灵胸前。仿佛某种无形的契约,在这一刻被真正唤醒,烙下了印记。
张起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他不再言语,抱着婴儿,迈步走进了吴山居。
他的步伐看似沉稳,但吴邪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高大的身影挟裹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寒气,带着长白山凛冽的风雪气息,与店内温暖的檀香和古玩气息格格不入。他径首走到店内一个相对宽敞、避风的角落——那里有一张供客人歇息的硬木长椅。
他动作异常小心,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将怀中沉睡的婴儿安放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厚厚的襁褓被稍稍解开,露出里面同样粗糙的衣物。小小的张念安在软垫上微微动了动,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改变,但并未醒来。′2+8,看¢书^网^ ′首?发¢
做完这一切,张起灵首起身,重新面对吴邪。他依旧没有摘下帽子,帽檐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吴邪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沉重的托付。
“我……我……” 吴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小哥?!这……这孩子……张念安?你……你的?” 他指了指婴儿,又指了指小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困惑、八卦和不敢置信的荒谬交织在一起。
张起灵沉默。对于吴邪连珠炮似的疑问,他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是微微侧身,目光再次落回长椅上的婴儿身上。那无声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解释毫无意义,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孩子。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小的张念安安安静静地睡着,苍白的小脸在温暖的室内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她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脆弱,与小哥那身肃杀冰冷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一股莫名的、源自本能的柔软和保护欲,悄然在吴邪心中升起,暂时压过了那些爆炸性的疑问。
“护她周全……” 吴邪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虽然依旧一头雾水,但小哥能将这孩子送到他这里,这份信任本身就重逾千斤!他用力一拍胸脯,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小哥你放心!我吴邪别的本事没有,但说到照顾人……呃,虽然没伺候过这么小的……但我一定当亲闺女……不,亲侄女养!豁出命去也护着她周全!”
这保证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和莽撞,却字字句句透着赤诚。
张起灵依旧沉默。但吴邪似乎感觉到,那帽檐阴影下紧绷的线条,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或许是错觉。
就在这时,长椅上的张念安似乎被吴邪拔高的声音惊扰,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带着不满的哼唧,小脑袋在软垫上不安地蹭了蹭。
张起灵的目光瞬间锁定婴儿,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分。吴邪更是吓得立刻捂住了嘴,屏住呼吸,紧张兮兮地盯着婴儿。
所幸张念安只是哼唧了两声,并未醒来,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绵长。
吴邪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他猫着腰凑近长椅,蹲下身,近距离端详着这个从天而降(准确说是从小哥怀里降临)的小侄女。越看越觉得这小娃娃长得是真精致,虽然苍白瘦弱了些,但那小巧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念安……张念安……名字真好听。” 吴邪小声念叨着,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他伸出手指,想碰碰婴儿的小手,又怕惊扰了她,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不决。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吴邪悬停的手指上,又移回婴儿沉睡的小脸。片刻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给予了某种无声的许可。
吴邪如同得了圣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张念安露在襁褓外的小手背。
嘶!冰凉! 一股不正常的寒意瞬间传来!
“哎哟喂!怎么这么凉?” 吴邪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下意识就想把自己的手搓热了去捂——
张起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简短:“饿了。冷。”
饿了?冷?吴邪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一路颠簸,这小娃娃肯定饥寒交迫!他“噌”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对对对!吃的!奶粉?米糊?热水!毯子!我这就去找!”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店铺后面的小仓库兼他的“狗窝”,里面顿时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翻找声。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奶粉……奶粉……死胖子之前好像塞给我几包他侄女喝剩下的……塞哪个犄角旮旯了……”
张起灵原地伫立,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长椅上的婴儿。吴邪那慌慌张张、却又透着无比真诚的忙碌背影,似乎给这冰冷的空间里,注入了一丝笨拙却真实的暖意。
当吴邪顶着一头灰尘,怀里抱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半罐奶粉(瞥了眼日期,啧,过期仨月了?)、一个崭新的奶瓶(不知哪次购物送的赠品)、一包婴儿湿巾、还有一条他自己冬天盖的、洗得发白的珊瑚绒毯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定在了原地。
张起灵依旧站在长椅旁。但他微微弯着腰。
他的一只手,正用一种近乎僵硬的温柔,将原本盖在婴儿身上、略显单薄的软垫边缘,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掖紧。那动作笨拙得如同第一次握笔的孩童,却专注得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低垂的帽檐和那只带着伤痕、此刻却做着最细致动作的手上,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那抹罕见的温情。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他何曾在小哥身上见过这般姿态?那个强大、沉默、仿佛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张起灵,此刻却在为一个婴儿掖着被角。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小哥,东西找着了,就是这奶粉……” 他有些窘迫地挠挠头,“可能……过期了?要不我现在就去外面买桶新的?”
张起灵首起身,目光扫过那半罐奶粉和奶瓶,最终落在吴邪脸上。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指了指店铺的后门方向——那里通向一个小天井和简陋的厨房。
吴邪立刻会意:“哦哦哦!热水!烧热水!我马上去!”
他抄起热水壶,风风火火地冲向后面的厨房。很快,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哗哗的声响和水壶烧水的呜呜轰鸣。
店铺前厅,只剩下张起灵和沉睡的张念安。
喧嚣暂时远去。午后的阳光愈发慵懒,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悠然浮动。张起灵静静地站在长椅旁,如同亘古的黑色磐石,守护着这份短暂的安宁。他微微低头,帽檐下的目光落在婴儿恬静的睡颜上,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托付后的如释重负,有深埋的不舍,有对未来的隐忧,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羁绊。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曾经撕裂无数黑暗、沾染过无数血腥的手,悬停在婴儿脸颊上方。指尖微微蜷缩,似乎想触碰,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迟疑和敬畏?最终,那只手只是极其轻柔地拂过包裹婴儿的毯子,仿佛在确认她的温暖与安全。
就在此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肠鸣声,从沉睡的张念安肚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她的小眉头再次蹙起,小嘴委屈地瘪了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饥饿感所困扰,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眼看就要从睡梦中惊醒。
张起灵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厨房的方向!
吴邪!热水!
而几乎在婴儿呜咽声响起的同一刹那——
藏在襁褓深处、紧贴张念安胸口的那枚玄铁指环,其冰凉的戒面内部,那缕微弱却与她生命相连的暗金色微光,仿佛受到了饥饿感的刺激,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安抚力量的温热感,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悄然抚平了婴儿蹙起的眉头和即将爆发的哭意。
呜咽声低了下去,张念安吧嗒了一下小嘴,似乎在梦中尝到了什么美味,再次沉沉睡去。
张起灵紧盯着婴儿恢复平静的小脸,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似乎也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同源的暖意?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和探究。
厨房的水烧开了,尖锐的鸣笛声刺耳地响起。
吴邪手忙脚乱地拎着滚烫的水壶冲了出来:“来了来了!水开了!奶粉怎么冲来着?一勺?两勺?水温……哎哟烫死了!”
店铺里,新的“战役”,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