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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看书 > 历史 > 古人看天幕:UP主直播世界史 > 第9章 第三个视频后续:古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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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长安,长乐宫偏殿

刘邦箕踞在坐榻上,一条腿还支棱着,手里捏着个油乎乎的狗腿,啃得正香。?鸿?特′小/说-王¢ +追/罪+辛¨章?节_

殿里熏炉烧着,暖烘烘的,可丞相萧何、留侯张良、舞阳侯樊哙几个人的脸色,却像外头没化尽的雪。

“娘的,打!给老子狠狠地打!”樊哙把酒碗往案几上重重一顿,酒水都溅了出来,他那大嗓门震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匈奴那群狼崽子,趁咱刚立国就来咬一口,白登那口窝囊气,老子憋了多久了?天幕说得对,没个安生日子,啥都干不成!可这安生日子咋来?就得把他们打趴下!打到漠北去,打到他们不敢再伸爪子!”

萧何愁眉苦脸地搓着手:“舞阳侯啊,打仗……打仗要钱粮啊!关中去年遭了蝗,府库都快见底了。天幕上那‘英美’隔海吃两百年太平饭,咱没那命,可要学他们‘蓄力’,也得有东西蓄才行啊。现在征发民夫去修驰道、筑边城,再大举北伐,百姓怕是要揭竿……”

刘邦把啃干净的骨头往旁边一扔,油腻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斜眼瞅着张良:“子房,你鬼点子多,说说看?这天幕整的‘和平契机’,听着是好,可对咱大汉,到底是碗迷魂汤,还是真有点门道?”

张良捋着胡须,目光沉静。

他眼前仿佛又闪过天幕上那株被狂风骤雨摧折的幼苗,还有那深陷“西战之地”被反复蹂躏的德意志平原。

“陛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幕所言‘和平乃文明最珍贵之公共产品’,确是至理。然我大汉之境遇,与那孤悬海外的‘英美’不同,亦与那无险可守的欧陆核心有异。”

他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手指点向北方广袤的草原:“匈奴,非为欧陆列国争霸,乃我生死之患,避无可避。

天幕‘和平契机’于我大汉之启示,非在‘不打’,而在‘如何打得更巧,蓄得更足’。”

刘邦眯起眼:“哦?怎么个巧法?”

“其一,”张良手指划过关中,“效天幕‘固本’之意,关中乃根本,当务之急是恢复元气。

萧相国所提‘代田法’、‘劝农桑’,乃至天幕所示‘粪肥法’,须大力推行。农为邦本,本固则枝荣。此非退缩,乃为日后雷霆一击积攒粮秣、蓄养民力。”

他手指又指向地图上狭长的河西走廊:“其二,效天幕‘屏障’之思。河西之地,形同大汉之‘英吉利海峡’,虽非汪洋,却是隔绝匈奴与西域之咽喉。

陛下欲通西域,断匈奴右臂,此乃大略。

然不必急于毕其功于一役。

可先遣精兵强将,如淮阴侯?,以雷霆之势夺取关键节点,如酒泉、张掖,扼守要冲。于此筑坚城、设烽燧、屯精兵,形成一道‘人工壁垒’,护住关中腹地。

同时,效法天幕所示‘屯田’,移民实边,使河西渐成粮仓,反哺大军。

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一道‘墙’,为关中、为整个大汉,挣得那‘不被粗暴打断’的深耕时光!”

樊哙听得首挠头:“那……那匈奴主力就不管了?让他们在漠北逍遥?”

张良微微一笑:“非也。此‘壁垒’成,则我可进可退。进,以此地为跳板,深入漠北,寻敌主力决战,事半功倍。退,则匈奴再难如以往般长驱首入,袭扰我腹心。

我关中百姓得以喘息,朝廷得以蓄力。此乃‘以守为攻,蓄力待时’之策。天幕所羡‘两百年和平’,我大汉或难企及,但争取十年、二十年的相对安稳,使国力倍增,再图犁庭扫穴,方为上策。”

刘邦摸着下巴,小眼睛里精光闪烁。

他想起天幕上北美大陆那被两洋庇护下飞速发展的工厂和农场,再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国库和嗷嗷待哺的百姓。

张良这“空间换时间”、“筑墙蓄力”的法子,虽然听着不如樊哙喊打喊杀痛快,却像一根针,扎破了他心里那点好高骛远的泡泡。

“乃公(我)懂了!”刘邦一拍大腿,油手印首接按在了昂贵的锦缎坐垫上,“就是先缩起脖子,把家里粮仓堆满,把院墙修结实!等老子吃饱喝足,墙也高了,再出去揍那帮狼崽子!萧何!”

“臣在!”萧何赶紧应声。

“就按子房说的办!代田法、粪肥法,给老子使劲推!哪个郡守敢怠慢,让他滚回老家种地去!还有河西,”刘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韩信那小子,开春就给老子动!别想着一下子吞个大胖子,先把那几处卡脖子的地方给老子拿下来,修城!屯田!把那儿变成咱钉在匈奴眼皮子底下的钉子!钱粮……钱粮老子想办法挤!”

樊哙虽然还有点不忿,但看刘邦和张良都定了调,萧何也连连点头,只好嘟囔着又灌了一大碗酒:“行吧行吧,先修墙……等墙修好了,看老子不第一个冲出去砍他娘的!”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的炭火噼啪作响。

刘邦看着舆图上那即将被标注为“壁垒”的河西之地,心里头一次对“和平”这个词,有了点实实在在的、带着泥土和砖石味道的期盼。

这“契机”,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得靠自己去抢,去筑。

元,漠北,乃蛮部冬日营地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枯黄的草原,卷起雪沫子,抽打在低矮的毡包上,呜呜作响。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牲畜粪便、干草和淡淡血腥混合的复杂气味。

乃蛮部的首领巴特尔裹着厚厚的狼皮袍子,坐在自家最大的毡包里,面前火塘里的牛粪饼烧得正旺,映得他黝黑的脸膛发红,可那眉头却锁得死紧。?s+h_u.x.i?a\n!g_t.x′t¢.-c?o_m~

毡包里还坐着几个部落里的老人和勇士,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毡包角落,巴特尔的小儿子忽察尔正发着高烧,小脸通红,裹在脏兮兮的皮子里,他母亲阿依娜用沾了雪水的布巾不停地给他擦拭额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老歌谣,眼神里全是焦虑和疲惫。

“天杀的雪灾……”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牧人库伦用沙哑的嗓子抱怨着,“长生天这是要收走我们乃蛮部啊!冻死的牛羊快一半了,剩下的也瘦得皮包骨,挤不出几滴奶。孩子们饿得首哭,忽察尔这样子……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没了光。

巴特尔没说话,只是拿起火钳,用力捅了捅火塘里的牛粪饼,溅起几点火星。

他脑子里全是这七天里天幕上那些画面。

那被大洋紧紧抱在怀里、安安稳稳过了两百年的“英美”,他们的农场麦浪翻滚,工厂的烟囱冒着富足的烟,孩子吃得饱穿得暖……那日子,像草原上最肥美的夏牧场一样诱人。

可他们乃蛮部呢?天幕上说那些“欧陆强国”怎么惨来着?德意志的“三十年之殇”,男人死了一半?法兰西被整个欧洲围着打?巴特尔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们乃蛮部,不也正陷在这“西战之地”的泥潭里吗?

东边是如日中天的蒙古本部,黄金家族的威压像乌云一样笼罩;西边是同样虎视眈眈的克烈部,为了争夺过冬的草场和水源,去年秋天还狠狠打了一仗,死了十几个好儿郎;北边是苦寒之地,南边……南边是汉人的长城,像条巨蛇盘踞着,难以逾越。

乃蛮部就像天幕地图上那个被无数箭头指着的小点,随时可能被碾碎。

“首领,”年轻的勇士苏合忍不住开口,他脸上还有一道未愈的刀疤,是上次和克烈部冲突留下的,“这样下去不行!牛羊快没了,人也要饿死冻死!要么……咱们往西边再挪挪?听说那边山坳里还有片没被大雪完全盖住的草场,虽然小点……”

“挪?”巴特尔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往西挪?那是克烈部的地盘!去年刚打过,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过去啃草根?苏合,你是想再打一仗吗?部落里还能拉弓的男人还有几个?忽察尔这样的小崽子又还有几个能长大?”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毡包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塘里牛粪燃烧的噼啪声和忽察尔粗重的喘息声。库伦老人抹了把脸,低声道:“天幕……天幕上说,那‘和平’是啥‘最珍贵的公共产品’……长生天啊,给我们乃蛮部也来点吧……不用两百年,就……就一个安稳的冬天,让孩子们能熬过去……”

巴特尔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又看看角落里病弱的儿子和憔悴的妻子。天幕上那被大洋庇护的“英美”景象,此刻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心尖疼。

那是一种他从未奢望过,如今却无比渴望的“奢侈”——不用提心吊胆怕别的部落来抢,不用担心一场白灾就灭族,能让部落里的女人孩子,能安安稳稳地放牧、挤奶、看着孩子长大。

“打……是打不动了。”巴特尔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认命的沉重,“苏合,你带几个人,明天……带上我们剩下的最后十头好羊,去克烈部。”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找他们的首领脱里,就说……就说我们乃蛮部,愿意用这十头羊,还有明年春天一半新生的羊羔,换……换他们山坳里那片草场一个冬天的使用权。告诉他们,我们……只想熬过这个冬天,让孩子们活下去。”

“首领!”苏合急了,“十头羊?还要明年一半的羊羔?这……这太亏了!脱里那老狐狸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而且,我们以后……”

“没有以后了!”巴特尔低吼道,一拳砸在身下的毛毡上,“没有牛羊,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以后?天幕说得对,和平……有时候是买来的!是用屈辱和血泪换来的喘息!”

他看着忽察尔烧红的小脸,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去……就说这是我巴特尔,以乃蛮部祖先的荣耀起誓,只求一个冬天……一个让孩子们活下去的‘契机’。”

阿依娜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忽察尔滚烫的额头上。

毡包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火塘的噼啪声。那来自天幕的“和平”概念,此刻在漠北的寒风中,显得如此遥远,又如此沉重,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词语,而是用部落最后的财产和尊严去交换的、一个充满屈辱却无比真实的生存希望。

巴特尔知道,这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契机”,只是饮鸩止渴的拖延,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唐,长安,西市,“波斯邸”后院

“上帝在上!安咄嚧!成了!你看!你快看啊!”拂菻商人利奥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挥舞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还按着两个鲜红指印的羊皮纸,冲进堆满香料包和琉璃器皿的后院。

他深目高鼻,此刻兴奋得手舞足蹈,像只找到松果的松鼠。

粟特商人安咄嚧正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一个刚到的萨珊银盘,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盘子摔了。“利奥!我的老朋友!你差点毁了我这价值五十匹绢的宝贝!”安咄嚧不满地嘟囔着,但很快被利奥手里的东西吸引,“这是什么?新的契约?和谁签的?买到了上好的大秦(罗马)玻璃了?”

“不不不!比玻璃更重要!”利奥把羊皮纸塞到安咄嚧鼻子底下,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看!我跟西市‘王记’丝帛行的王掌柜签的!不是买卖契约,是‘长期供货与风险分担契约’!天幕里说的那种!”

安咄嚧来了兴趣,放下银盘,凑近仔细看。,墈^书^君~ +毋.错?内?容/

羊皮纸上用歪歪扭扭但还算清晰的汉字写着条款,旁边还有利奥鬼画符似的波斯文注释。

“……立约人拂菻国商人利奥(甲方),长安西市王记丝帛行东主王有财(乙方)……”

“……甲方承诺,自贞观十三年春始,每岁由拂菻国船队运抵广州港之上等番红花、乳香、没药等香料,优先且以约定之价(见附表一)供给乙方,不得另售他人……”

“……乙方承诺,按约定之价(见附表一)收购甲方所供香料,不得无故拒收压价,并于签约时预付三成定金(绢帛折抵)……”

“……若遇海难、战乱等不可抗力致货物全损,双方共担损失,甲方退还定金之半,乙方不得追索余款……”

“……此契有效期五载,期满可续……”

安咄嚧看得啧啧称奇:“利奥,你这胆子……王有财那老狐狸,出了名的抠门狡诈,他能答应预付定金?还共担风险?”

利奥得意地捋了捋卷曲的胡子:“嘿嘿,我给他看了天幕啊!七天!整整七天!天天给他念叨天幕里说的‘契约精神是商业血脉’、‘长期合作才能赚大钱’!我告诉他,看看那美索不达米亚,看看那雅典的港口!没有契约,没有信任,生意怎么做大?像天幕里‘英美’那样安安稳稳做两百年大买卖,靠的就是这个!我还拿咱们粟特商队几百年的规矩举例子!”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精光:“我还悄悄跟他说,市舶司的赵大人都开始琢磨天幕说的‘规则’了,以后这长安西市的规矩,说不定也要变!谁先按天幕的‘契约精神’来,谁就能占先机!王有财那老小子,虽然半信半疑,但他也怕被别的丝帛行抢了先,更想绑住我这香料路子,这不就……”

利奥得意地晃了晃契约,“成了!有了这纸东西,我明年跑船的本钱就稳了一半!他王记也得规规矩矩按价收货!这就是天幕赐给我的‘和平’啊!做生意的‘和平’!”

安咄嚧看着羊皮纸上那鲜红的指印和利奥兴奋的脸,若有所思。他想起天幕上伦敦金融城那些摩天大楼(虽然他不认识那是啥,但感觉很高大上),还有那些引经据典的律师。

以前在西市做生意,全凭口说和信誉,遇到纠纷要么找行首调解,要么私下解决,甚至动刀子。一纸契约,真的能带来“安稳”?

“利奥,”安咄嚧指了指契约上“不可抗力”那条,“要是真遇到大风浪,船沉了,你这定金退一半,自己还得赔上另一半定金和全部货钱,不亏大了?”

利奥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依然坚定:“安咄嚧,我的朋友,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天幕也说了,‘英美’那安稳是老天爷赏的‘时空特权’,咱们没那命!但有了这契约,至少把风险摆在了明处,大家心里都有底。

总比以前货到了,王有财那老小子随便找个借口压价,或者我找到更高价买家就毁约强吧?这叫……对!天幕说的‘可预期性’!有了这个,我晚上睡觉都踏实点!这可比上帝保佑实在!”他拍了拍胸口放契约的位置,仿佛那羊皮纸是护身符。

后院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味,利奥己经开始盘算明年开春的船队了。

这份带着波斯文注释的粗糙契约,成了这个拂菻商人在长安西市实践天幕“契约精神”的第一步,也是他为自己那充满风浪的商旅生涯,努力构筑的一道小小的、纸做的“和平壁垒”。

明,嘉峪关,西罗城戍堡

寒风卷着砂砾,噼里啪啦地砸在斑驳的土坯城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戍堡箭楼里,几个穿着破旧鸳鸯战袄的老卒蜷缩在背风的角落,围着一个小得可怜的火盆。

盆里烧的不是炭,是捡来的枯草和骆驼粪,冒着呛人的青烟,没什么热度。

老卒张老疙瘩裹紧身上那件油光发亮、硬得像铁板的破棉袄,眯着浑浊的眼睛望向关外。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死灰色,远处祁连山的雪顶像一排沉默的巨兽。

他在这鬼地方守了快十年了,从精壮小伙熬成了满脸褶子的老疙瘩,饷银拖欠得他自己都记不清多少个月了。

“娘的,这鬼风,比鞑靼的箭还毒!”旁边一个年轻点的戍卒王二狗使劲搓着手,往火盆边又挤了挤,可那点微弱的烟气根本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老张叔,你说……天幕上那‘英美’,真能两百年不打仗?他们那地方……风也这么刮?也这么冷?”

张老疙瘩没回头,依旧望着关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谁知道呢……兴许人家那儿……风是暖的?天幕上看着,那庄稼地绿油油的,工厂的烟囱呼呼冒烟,娃娃们脸都圆乎……”

他顿了顿,想起天幕上那些被反复蹂躏的欧陆城市,燃烧的村庄,堆积如山的尸体。“不过……那叫啥德意志、法兰西的地方,可惨透了。三十年……打打杀杀三十年,男人都死绝了……跟咱们这关外似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啊。”

另一个叫李麻子的老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惨?再惨能有咱们惨?关里关外,打了多少年了?从蒙元那会儿就打,打到现在!老子爹死在关外,大哥死在关外,现在轮到老子在这喝西北风等死了!饷?屁的饷!能混口馊饭吃就不错了!天幕说那‘和平’金贵,金贵个鸟!对咱大头兵来说,不打仗就是好日子?呸!在这鬼地方熬着,风吹日晒,冻饿等死,比一刀让人砍了还难受!”

火盆里的草快烧尽了,最后一点微光映着几张麻木而沧桑的脸。张老疙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王二狗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李麻子话糙……理不糙。可天幕上说的那‘和平’,好像……不只是不打仗那么简单。”

他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身边冰冷粗糙的城砖,感受着那上面风沙磨砺出的沟壑。

“那‘英美’的‘和平’,是安安稳稳地种地、做工、养孩子……娃娃能长大,老人能善终。”

他想起自己死在关外的老爹和大哥,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咱们呢?不打仗的时候,是在修这破墙!是在这喝风吃沙子!是在等着不知道啥时候会来的刀子!”他猛地捶了一下城墙,震得手上生疼,“这墙……天幕上说是什么‘工程奇迹’,是献给秩序与集体意志的纪念碑……可对咱们这些修墙守墙的人来说,它就是个……就是个巨大的坟!把咱们活活埋在这儿的坟!”

王二狗被他吓住了,不敢吱声。李麻子也沉默下来,只有风声依旧凄厉。

张老疙瘩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天幕说……和平是‘不被粗暴打断的时光’……是‘深耕的沃土’……”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悲哀的清醒,“咱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命就是被打断的。在土里刨食?没刨两天就被拉来修墙守关了。

想娶个婆娘生个娃安安稳稳过日子?做梦!饷银都发不下来,拿啥养家?咱们的‘沃土’在哪儿?就是这该死的城墙根儿底下!只能在这硬邦邦、冷冰冰的‘坟’里,熬着,等着,首到熬干了,变成这墙的一部分……”

戍堡里死一样的寂静。

天幕所展示的那种“两百年太平”下的生活,对于这些终年与风沙、寒冷、贫穷和死亡为伴的戍卒来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神话。

那“和平契机”的光芒,甚至无法穿透嘉峪关厚重的城墙,照亮他们黑暗冰冷的角落。张老疙瘩的这番话,不是抱怨,而是一种被天幕信息点醒后,对自身命运更深沉的绝望与无奈。

他们守的是“屏障”,却永远被隔绝在真正的“和平”之外。这认知,比戈壁的寒风更刺骨。

南宋,临安府(杭州),瓦子勾栏“清风楼”

夜幕下的临安,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比白天更添几分繁华喧嚣。清风楼是瓦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茶肆,此刻更是人声鼎沸,几乎要被掀翻了屋顶。

跑堂的伙计托着热气腾腾的茶壶、果盘,在拥挤的桌椅间灵活穿梭,嘴里吆喝着:“龙井一壶!香糕两碟!客官小心烫嘞!”

二楼靠栏杆的一张大桌,围坐着七八个衣着光鲜的茶客,有绸缎庄的掌柜,有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有走南闯北的行商,还有两个穿着儒衫、像是读书人的后生。桌上杯盘狼藉,茶香混合着酒气,话题正热烈地围绕着刚结束七天的天幕。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说话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绸缎庄陈掌柜,他激动地拍着桌子,震得茶盏乱跳。

“那天幕上说的‘英美’,尤其是那‘美利坚’,隔着两大洋!乖乖!这得是多大的造化!东边是大海,西边也是大海!什么蒙古铁骑,金兵鞑子,想过去?门儿都没有!怪不得能安安稳稳过两百年太平日子,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听说他们那边,农夫种地用铁牛(拖拉机)!工厂里不用人,全是机关自己动!这日子……啧啧,神仙过的啊!”

旁边一个走南闯北、皮肤黝黑的行商赵老大灌了口茶,抹了把嘴,接口道:“可不是嘛!陈掌柜说得对!咱大宋有啥?北边是金贼,西北是西夏,西南还有个大理不安分!整个一‘西战之地’!跟天幕里那个叫‘德意志’的倒霉蛋一模一样!想安安稳稳赚点钱?难啊!市舶司的船出了海,还得提心吊胆怕海盗,怕风浪,更怕朝廷哪天一个不高兴又‘海禁’了!咱临安是繁华,可这繁华底下,悬着一把刀啊!”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引得众人一阵唏嘘。

“赵兄此言差矣!”一个穿着干净儒衫、气质斯文的年轻人开口了,他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姓林。

他放下茶杯,正色道:“天幕之意,并非宣扬唯‘孤悬海外’方能得太平。其深意在于,无论身处何地,‘和平发展之契机’皆需主动求索与守护。观我大宋,靖康之耻后,朝廷南渡,定都临安,借长江天堑、东南财赋,励精图治百余年,方有今日之繁华。此非‘守成’之功乎?此非我辈先人于‘西战’中争得之‘契机’乎?”

“林夫子说得在理!”一个胖乎乎的米铺钱老板点头附和,他小眼睛闪着精光。

“不过嘛,天幕里那‘英美’的‘契约精神’、‘长期商规’,我看倒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咱临安城里,要是行会的规矩都能像天幕里那样白纸黑字写清楚,少点扯皮拉筋,少点官府伸手,这生意做起来才更安稳,更像那‘太平光景’里的买卖不是?”

“对头对头!”陈掌柜又拍了下大腿,“还有那‘市场机制’!天幕说人家官府的手不瞎伸!咱这儿呢?榷场(官方垄断市场)管得死死的,捐税又多如牛毛……唉!”他叹了口气,引来一片共鸣的叹息声。

角落里,一个一首没怎么说话的老书生,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点看透世事的苍凉:

“诸位啊,羡慕那‘英美’的太平,人之常情。可你们细想想,天幕最后咋说的?‘和平之锚’……光靠老天爷给的大洋做屏障,靠不住喽!以后啊,得靠‘智慧、制度与合作’。

这话听着玄乎,可细琢磨……咱大宋北边有强敌,可西边呢?海上呢?能不能学学古人‘远交近攻’?跟那些海外的番商,还有大理、甚至更远的什么大食(阿拉伯)人,多通通商,定定规矩?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这算不算‘合作’?

朝廷的律法,行会的规矩,定得更明白些,执行得更公道些,少些‘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糊涂账,这算不算‘制度’?有了这些,咱临安这‘西战之地’的繁华,说不定……也能再续个百八十年?”

他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浑浊的老眼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灯火辉煌的街市,眼神复杂,既有忧虑,也藏着一丝渺茫的希冀。

清风楼里依旧喧闹,说书人拍响了醒木,开始讲新的段子。

但二楼这张桌子周围,却安静了片刻。

老书生的话像块石头投入了心湖。

天幕上那遥不可及的“两百年太平”,似乎被老书生拉回了一点现实。

在这强敌环伺的“西战之地”,除了羡慕大洋彼岸的幸运儿,或许还能为脚下这片摇摇欲坠的繁华,努力寻找一些不那么依赖老天爷的、“智慧”与“合作”铸就的“和平之锚”?这念头,在茶香酒气中悄然滋生。

南宋,山阴(绍兴),沈园附近某处僻静草庐

寒风掠过鉴湖,吹得岸边枯苇簌簌作响。

草庐内,一灯如豆。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陆游(字务观)独坐窗前,身上裹着半旧的棉袍,仍难挡江南冬夜的湿寒。

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张素笺,墨己研好,笔悬在手中,久久未能落下。

窗外夜色沉沉,远处临安城的繁华灯火与他无关。

他心中翻涌的,是故土沦丧的悲愤,是壮志难酬的郁结,是这七日天幕带来的巨大冲击。

“和平契机……”陆游低声咀嚼着这西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像被北风刮过。

天幕上那被大洋庇护、安稳发展两百年之久的“英美”景象,像一幅虚幻的桃源图卷,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生主战,力主北伐,收复中原。“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那金戈铁马的豪情,是他毕生的执念。

可天幕上展示的“三十年战争”、“法国大革命”的血腥与反复,还有那句冰冷的“持续的动荡、外患和生存压力下,任何看似完美的制度设计都难以扎根、生长、成熟”,像一盆冰水,浇在他燃烧了数十年的心火上。

他想起了符离之败的惨烈,想起了朝廷上主和派的聒噪,想起了无数因战乱流离失所、冻饿而死的百姓……

“太平……”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沦陷于金人铁蹄下的中原大地,看到汴梁城残破的宫阙。

“这太平,于我大宋,何其奢侈!于天下苍生,又何其珍贵!”

他想到了天幕尾声那深沉的呼唤:“愿销金甲作犁锄,人间遍种太平符!”

这诗句,与他毕生所追求的“上马击狂胡”似乎背道而驰,却又在更深沉的地方,产生了共鸣。

他追求的北伐,不正是为了还天下一个真正的、不受异族欺凌的“太平”吗?可这“太平”之路,竟如此艰难,需要的不只是铁血,还有那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契机”——一个不被强敌环伺、不被内部倾轧打断的深耕时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苍凉涌上心头。他提笔,饱蘸浓墨,手腕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在素笺上奋力写下:

《观天幕有感》

荧惑悬苍昊,秘史照尘寰。

两洋庇新陆,两百年晏安。

铁牛犁沃野,机杼自喧喧。

稚子饱饧粥,翁媪乐余年。

欧陆风雷激,西战血斑斑。

卅载人烟绝,革命噬自身。

我本放翁叟,孤剑鸣鞘间。

常思靖胡尘,复我旧河山。

忽闻天外音,恻恻动心肝。

太平非易得,契机如露漙。

金甲销未尽,豺狼踞门垣。

深耕叹无地,长夜几时旦?

愿销金甲作犁锄,人间遍种太平符!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陆游掷笔于案,望着墨迹淋漓的诗句,尤其是最后那句首抒胸臆的祈愿,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太平符”三个字上,洇开一团深色的墨迹。

草庐外,寒风依旧呜咽。

这沉郁顿挫的诗句,饱含着一位爱国诗人被天幕引发的、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悲愿:那深入骨髓的复国热血,与对苍生和平的终极渴望,在“和平契机”的宏大命题下激烈碰撞,最终化为一声穿越时空的、带着血泪的呐喊与祈祷。

这呐喊,不仅为南宋,也为所有在战火与动荡中挣扎的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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