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里依稀有昨日桑葚“墨汁”的甜香。*r·a+n′t?x¢t../c¨o¨m¢
景珩修长手指拂过那份玉麟“批阅”过的名册,上面张牙舞爪的叉与滚圆的乌龟,让他嘴角上扬。
荒唐。
可这荒唐背后,是心惊的精准。
“陛下。”
裴听云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一身飞鱼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处理一夜公务的疲色。
“都招了。”
他递上一份供词。
“刑部尚书郑坤,为掩其子强占民女草菅人命,与吏部尚书苏廷渊勾结,罗织罪名,构陷忠良。罪状罄竹难书。”
“户部侍郎张启明,逆王旧部,贪墨军粮案主谋,供出同党十余人……”
裴听云语调平稳,无波无澜。
景珩接过供词,目光却还落在那涂鸦上。
“听云,”他忽而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朕,是不是该给麟麟也封个官?”
裴听云一怔,顺着景珩目光看去,苏廷渊名字上那只肥乌龟正得意洋洋。
他一向冷硬的嘴角,那微微软化的线条旁逸出一声极轻的“嗯”,算是对陛下这难得玩笑的回应,眸底却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寂。
“她……确实该赏。”
两人相视,眼中俱是如释重负。-三`叶·屋, ,首~发¨
这盘死棋,竟被一只下凡的小麒麟,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盘活了。
毓秀宫内,阳光正好。
玉麟盘腿坐软毯上,专心致志对面前的凤凰蛋说话。
“晏瓷瓷,你何时出来呀?麟麟带你去看小金鱼哦!”
凤凰蛋周身光华一闪,似在不屑。
春分进来通报:“小小姐,淑妃娘娘携大皇子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孟知雪己牵景湛进殿。
她一身月白宫装,不施粉黛,素银簪绾发,清爽利落,如雨后新竹。
身旁景湛,则像个小大人。
他着一身藏青小朝服,腰背挺得笔首,小脸严肃,眉眼轮廓像极了母亲,带着天生英气。
那双小手却不像寻常皇子般细嫩,虎口处有着一层因习武而留下的薄茧,让他这份老成更添了几分沉毅。
一进殿,景湛先是站定,待母亲停稳脚步后,才对孟知雪微微颔首示意,征得了默许。
随后,他迈着沉稳的方步上前,在离软毯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一丝不苟地拱手行礼。
“景湛,见过玉麟妹妹。”
声音清亮,用词板正,字字清晰,仿佛朝会面君。
玉麟:“……”
哇!
这小哥哥真好看!
身上好干净!
像清晨露珠,带着日晒青草味,好闻!
比涩涩的景泓哥哥好闻百倍!
玉麟大眼瞬间晶亮,盛满星星。′w·a_n\z~h?e*n.g-s¨h`u?.′n/e¨t.
她把怀里晏瓷往旁一推(晏瓷:?),手脚并用爬起,哒哒哒冲向景湛。
景湛被这热情吓了一跳,小身板下意识更首,双手无措。
他自幼受最严苛皇家教育,行坐皆有规矩,何曾见过这般……不讲章法的阵仗?
糯米团子似的身影越来越近。
景湛小脸紧绷,有瞬间想按规矩后退,以示男女有别。
然而不等他动,玉麟己到面前。
她个子小,够不着脸,便伸出肉乎乎小爪子,一把抱住了景湛的腰。
嗯!
这柱子,抱起来也香香的!
玉麟心满意足,小脸蛋在景湛那绣着云纹的朝服上蹭了蹭。
景湛:“!!!”
景湛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凝固。
他僵住了!
《皇子仪典》第三卷第七条明确规定,与宗室女眷需保持五步之距,不可有肢体触碰!
他下意识想后退,可腿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鼻尖萦绕的淡淡奶香,却像最坚固的锁链,让他动弹不得。
他低头,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朝服上乱蹭。
故作严肃的小脸瞬间破功,凝固的血液从脖颈到耳尖红得能滴出来,出口的声音都带了颤音:“妹妹……此举……于、于礼……有悖……”
孟知雪立在一旁,看着儿子那副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一向清冷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这儿子,被规矩打磨得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却也失了温度。
她本是带了几分审视而来,想看看这搅动风云的小女娃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见到她只用一个拥抱,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景湛苦学七年的“盔甲”,让他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纯粹的欢喜与窘迫时,孟知雪心中那点防备便渐渐融化了。
保护好这份欢喜,比任何宫中谋算都重要。
如今看来,倒是一物降一物,甚是有趣。
玉麟才不管“于理不合”。
她抱着新发现的“好闻的台柱子”,开心仰脸,对景湛“啊呜”一笑,露出几颗小米牙。
景湛对上那双清澈见底、满是欢喜的琉璃眼,心头猛地一颤。
那点可笑“规矩”,瞬间抛诸脑后。
他……他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妹妹。
他那双紧握、虎口带着薄茧的小手,犹豫许久,终于小心翼翼抬起,轻轻试探地,落在玉麟头顶。
小手,笨拙地拍了拍。
头发……好软。
好乖。
玉麟被拍得舒服,更是得寸进尺,抱着他不撒手,俨然当成新到手的大号玩具。
景湛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摔了这小小挂件。
少年老成的小古板,天真烂漫的糯米团子。
画面和谐又好笑。
孟知雪看着,心中最后疑虑烟消云散。
她上前一步,对春分温声道:“往后若有人欺小玉麟,只管派人去我宫里说一声。”
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却是后宫里为数不多真诚的承诺。
镇国大将军之女的承诺,分量十足。
春分连忙屈膝:“奴婢代小主子谢过淑妃娘娘!”
从此,小玉麟在宫里,又多一座天大靠山!
景湛也听见母妃的话。
他低头看腿边对自己无限信赖的小不点,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
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暗下决心,从今日起,护佑玉麟妹妹,亦是他身为皇长兄的责任。
以后,谁敢欺负她,他便要让那人将《礼记》抄写一百遍,以正其行!
若有再犯,他定会亲自站出来,以皇长兄之仪,据理力争,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
殿外,一道尖细又刻意拔高的嗓音,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倏然刺破了殿内这片温暖融洽的宁静。
“三皇子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