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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砚的脚步声消失在乾元殿外,殿门缓缓闭合的吱呀声未落。
汤洪脸上的威严便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
咚咚咚——
他背对着殿门伫立片刻,忽然抬手叩了叩案几侧面的暗格,三长两短,节奏分明。
片刻后。
地砖摩擦的轻响从阴影里传来,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现身:“影密卫统领“夜隼”,参见陛下!”
“王砚去北境的事,你都听见了?”
汤洪转过身,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晃动的暗影。
“属下万万不敢擅听圣言,只在殿外候命!”夜隼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碎石子。
“起来吧!”
“朕不是这个意思……”
汤洪走到御座旁,指尖在冰凉的扶手上划过。
“比起北境的军备,朕现在更在意的……是老西这个小家伙!”
“嗯?”夜隼起身时依旧低着头,漆黑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殿下近日在京郊大营操练新军,属下并未察觉到有异动!”
“未有异动?”汤洪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另一卷密报扔过去。
“你自己看一下吧!”
“你给朕解释解释,他麾下那个叫秦苍的副将,半年前还是河西溃兵里的伙夫,怎么突然就成了能率三千骑兵凿穿铁浮屠的猛将?”
“还有那个管粮草的苏先生,查遍了户部户籍,根本找不到此人的来历,却能把十万大军的后勤打理得滴水不漏!”
密报在夜隼手中簌簌作响,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汤阳麾下将领的姓名履历,大多是些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却在近期的战争中屡建奇功。/x?i`n_k′a!n-s′h!u?w,u..*c^o,m_
“更可笑的是……”
汤洪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了一抹冷厉:“三个月前,老西说要再度编练新军,朕只拨了他五千老弱残兵……”
“结果上个月奏折里明确的记载着,他麾下又多出三万带甲之士,连战马都要比三大营的精良!”
“这些人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还是说……我大乾的军户名册,早就成了摆设?”
“你来告诉朕,这个事情又该做出何种解释?”
夜隼的喉结动了动:“属下追查过,那些士兵的户籍都登记在京郊的几个屯田庄子,名册齐全,挑不出错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些庄子的地契,半年前都被一位匿名富商买了去,而那位富商的商号,和汤阳殿下生母“柳贵妃”的陪嫁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砰——
汤洪冷哼一声,手掌重重的拍案几上:“哼……果然是和柳家那帮余孽有关!”
“朕就说柳贵妃当年陪嫁的那些商铺田产,怎么会在她病逝后突然缩水大半,原来是早就埋下了这步棋!”
踏踏踏——
他在殿内踱着步子,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声:
“柳家世代经营盐铁,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当年朕立柳氏为后,本是想借他们的势力稳固根基,却没料到……”
“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汤洪忽然停住脚步,脸上流露出一丝寒意:“夜隼,你说老西是柳家推出来的傀儡,还是……他早就把柳家当成了自己的垫脚石?”
夜隼沉默片刻:“属下观察,殿下对柳家送来的几位幕僚,始终敬而远之。0*0!晓-税`旺¢ `追+嶵\辛_彰~踕¨”
“倒是上个月,柳家想安插自己人进新军任参军,被殿下以‘军法无情’为由,当众杖责二十逐出营门!”
“哦?”汤洪挑了挑眉:“他敢动柳家的人?”
“不仅如此,”夜隼补充道。
“柳家主营的淮盐,今年在北方的销路突然被一股不明势力挤占,据说背后有军方撑腰!”
“而那股势力的商队,用的是京郊大营的通行证。”
汤洪的手指慢慢收紧,指节泛白:“这么说来,老西是在用柳家的家底养自己的兵,还反过来挖柳家的墙角?”
“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吃里扒外这一套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汤洪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复杂:“这小子,比他那几个只会斗鸡走狗的哥哥,倒是多了几分狠劲。”
但笑意很快从他脸上褪去:“可越是这样,朕越觉得心惊!”
“一个二十出头的皇子,手里握着十多万精兵,麾下猛将如云,连粮草军械都能自给自足。”
“却偏偏在朕面前装得一副醉心书画、不问政事、无意皇权的样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殿内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王砚去北境这趟,至少要走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你给朕盯紧汤阳,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是夜里起夜几次,都要一一报来!”
夜隼躬身:“属下遵命。”
“还有!”汤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查清楚他那些兵到底是从哪来的。如果真是从屯田庄子里招募的农夫,那他练兵的法子必须给朕弄到手。”
“如果是柳氏借尸还魂的旧部,或是……别的势力安插的人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想办法,让这些人‘消失’,记住,做得干净些,别让老西察觉到是朕的意思。”
夜隼的身影微微一滞:“陛下是担心……”
“朕担心的是这盘棋里,朕不仅有姜无涯和六国联军这些明面上的对手,还藏着一个连自己父亲都算计的儿子。”
他转过身,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沟壑。
“当年柳氏临终前抓着朕的手说,汤阳这孩子天生聪慧,只是性子太沉,让朕多照拂。”
“现在看来,她哪里是让朕照拂,分明是提醒朕提防啊!”
夜隼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属下查到,半年前汤阳殿下曾秘密去过三次西山皇陵,每次都在柳皇后的陵寝前待足一个时辰。”
“据守陵的老太监说,隐约听到‘母亲遗命’、‘时机未到’之类的话!”
“母亲遗命……”汤洪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的雕花。
柳氏到底给这孩子留下了什么?
他忽然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动静越小越好!”
夜隼再次躬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阴影里。
梆梆梆——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三更天了。
“老西啊老西!”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你最好只是想争个储君之位,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在宫墙上打旋,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来人!”
“备早朝!”
随着汤洪扬声,早己在殿外等待许久的内侍,此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伺候他换上朝服。
铜镜里映出一张威严的脸,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
是忌惮,是怀疑,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毕竟比起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个藏得极深的老西,或许才是能接下这大乾江山的人。
但前提是,他必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属于柳氏,属于一头随时会反噬的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