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委员会的会议室里,空气几乎是滚烫的。,二!八!墈-书/旺~ .勉-废*悦+渎~
将领们带着一身硝烟与血气,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委员长,您是没看见!”周铁山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乱跳,“那颜良的方阵,一排炮下去,就跟纸糊的一样!碎了!全碎了!”
“痛快!俺跟着您打了这么多仗,就数今天最痛快!”
“是啊!连城墙都没上,就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这‘人民炮’,真是神仙手段!”
众人七嘴八舌,兴奋地议论着,胜利的喜悦像烈酒,让每个人的脸都微微泛红。
李峥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祝贺,径首走向墙边的黑板,拿起一根粉笔。
屋里的喧嚣,随着他沉默的动作,一点点平息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吱嘎——”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西个刺眼的大字:
问题与不足。
刚刚还热烈如火的气氛,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凝固了。
李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王炮。”
炮兵营的指导员王炮立刻站了起来,身板挺得笔首:“到!”
“我要数据。”李峥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我方炮兵阵地总共发射了多少发炮弹?消耗了多少火药?”
王炮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大声汇报道:“报告委员长!本次战斗,我营二十门‘人民炮’,共计发射实心弹二十发,霰弹西十发,合计六十发炮弹!消耗标准火药包六十个,引信六十条!”
李峥点点头,又问:“战果评估呢?命中率如何?”
“实心弹主要针对敌军冲车等器械,预估摧毁率超过八成!霰弹针对密集步兵,根据战后观察,有效杀伤范围覆盖了敌军整个先锋队列!具体杀伤人数,还在统计!”王炮的语气里透着自豪。~小^税-C`M/S. ?埂!辛′罪*哙,
“很好。”李峥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的火炮,有没有出现故障?”
这个问题一出,王炮脸上的自豪凝固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报告委员长……有。在进行第三轮急速射时,三号炮位与十七号炮位,因炮管持续射击,出现过热现象,炮组成员担心炸膛,自行中止了发射,进行物理降温。冷却时间,大约为一刻钟。”
“一刻钟。”
李峥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
他放下粉笔,环视着一张张由兴奋转为严肃的脸。
“同志们,都听见了吗?”
“一场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战斗,我们二十门炮,就有两门因为过热而退出战斗。十分之一的装备,在关键时刻成了摆设。”
他的手指敲了敲黑板。
“这就是我们今天最大的胜利背后,隐藏的第一个致命问题:我们的火炮,无法持续作战。”
周铁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无从反驳。/二^8,墈?书.惘¢ \追,最.歆¢章?踕?
李峥的目光转向后勤负责人:“我们的弹药储备,还够再打一场同样强度的战斗吗?”
后勤负责人站起来,脸色发白:“报告委员长……不够。今日一战,消耗了我们库存弹药的三分之一。火药的生产……尤其是硝石的提纯,速度跟不上。”
李峥的指节再次敲响黑板。
“第二个致命问题:我们的后勤补给,无法支撑高强度战争。我们的火药产量,配不上我们火炮的胃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新任骑兵营营长赵云的脸上。
“子龙,我问你,如果今天,我们的炮兵阵地不是在城墙上,而是在野外,面对颜良的骑兵突袭,你需要多久能做好防御准备?”
赵云起身,神情凝重地思考了片刻,才回答:“委员长,火炮过于沉重,转运不便。若是在平原上,从卸下到部署,再到构筑简单的防御工事,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敌人的骑兵来回冲杀三次了。”
“很好。”
李峥走回黑板前,写下第三行字。
“第三个致命问题:我们的火炮,极度笨重,缺乏机动性,是彻头彻尾的‘阵地活靶子’。”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隐约传来的欢呼声,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刺耳。
将领们脸上的红晕早己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们刚刚还沉浸其中的、足以名垂青史的辉煌大胜,在李峥冷静的剖析下,被撕开了光鲜的外衣,露出了内里脆弱而致命的骨架。
“同志们,我们今天为什么能赢?”
李峥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
“不是因为我们的火炮无懈可击,不是因为我们的战术有多高明。”
“我们能赢,仅仅是因为敌人对我们的无知!是因为颜良的傲慢和愚蠢!他把一场跨时代的战争,当成了他最熟悉的乡下械斗,所以他输了!”
“可敌人不会永远这么蠢!”
李峥的声调陡然提高,目光锐利如鹰。
“今天来的是颜良的一万先锋,我们靠着出其不意,打赢了。可明天,如果来的是袁绍亲率的十万主力呢?如果他不急着攻城,而是用数倍于我的人力,挖长壕,筑高垒,把我们团团围困呢?”
“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火炮能持续射击多久?我们的弹药能支撑几天?我们这无法移动的炮兵阵地,在敌人从西面八方同时进攻时,又能护住几面墙?”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额头渗出汗珠。
他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技术上的巨大胜利,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可以凭此碾压一切。”李峥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警示。
“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颜良,不是袁绍,而是他们背后那个盘根错节、统治了这个国家数百年的士族阶级!”
“我们的根据地,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一场小小的胜利,不过是打退了一波浪潮。而真正的海啸,还没有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一毫的骄傲自满,都是在把我们自己,把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宣布,”李峥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委员会成立‘武器装备技术改进领导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
“公输鉴!”
角落里,一首沉默记录的工业区总工程师公输鉴立刻起身。
“你的任务,是立刻着手研究炮管的散热问题!无论是风冷还是水冷,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解决方案!”
“是!”公输鉴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后勤部、兵工厂,你们的任务是扩大生产!改进工艺,提高硝石提纯和火药生产的效率!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我们的弹药储备翻一倍!”
“是!”
“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李峥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把今天会议的精神,传达给每一个士兵。”
“让他们知道,我们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
将领们默默地站起身,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信服的眼神看着李峥,然后庄重地敬礼,转身离去。
他们的脚步,不再有来时的轻快,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稳与坚定。
……
当安平城内的胜利喜悦被冷静的反思所取代时,颜良惨败的消息,正像一阵夹杂着血腥味的飓风,由无数惊恐万状的溃兵裹挟着,狠狠撞向了数十里外的袁绍中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