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他深黑的眸子那么近,那么清楚地映着她的影子,他修长的眉微不可见地压低了些:“没有。¨k`e/n`k′a*n*s+h·u′.¢c¢o^m/如果需要你做什么,我会提前知会你。”
王十六突然有种感觉,他知道她的意图,他在默许,甚至纵容她的意图。这认知让她忍不住又向前凑近,手扶住书案,他忽地抬眼,眸中的冷意让她心中一凛,连忙止住:“好,那我等着郎君。”
侍从自外面打开门,她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香气。现在,裴恕认出来了,是柏子香。他用柏子香,她便也用。
如此放肆,赤裸裸的引诱,唯有她,做得出来。
唤过张奢:“派人去趟魏州,调查王存中母子。”
***
王十六走出府门,回头再望。
飞檐高高映在天幕中,上次她来,是给薛临送饭,那时候他在协助守城,奔忙缭乱,到处是传信的官吏和士兵,他拉着她在后廊坐下,伸手给她挡着毒日头:“别怕,等形势好点,我送你们出城。,6/1′k^s¨w′.`c\o′m,”
她没能等到形势好转,那天晚些时候,永年城破,她失去了薛临。
“娘子,”周青迎上来,“怎么样?”
“传令下去,启程回行营,”王十六翻身上马,整整三个月,她的复仇,终于开始了,“你立刻去魏州,给姨姨捎个口信,就说我要知道王全兴近来的动向。”
周青立刻猜到,她已经跟裴恕达成了协议。想说这么做太危险,想说路上兵荒马乱,必须亲身护送她回去才行,她一鞭子抽在马上,不容置疑的神色:“快去!”
半个时辰后。
最后一名侍卫出得城门,吊桥在身后收起,护城河的波涛阻断来路,王十六驻马回头,望见城头上招展的旌旗,兵刃藏在垛口处,间或冷光一闪。
裴恕没有来。如今达成合作,为了不让人起疑,他只怕会对她越发冷淡。最初的设想,跟最后的结果,总有偏差。
“这么多天不出来,我还以为妹妹不准备回去了呢。~d¢i.y-i,k¨a*n~s\h~u-.+c′o+m?”远处王崇义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王十六看他一眼,她刚出城,他就追过来,大约这三天里一直盯着城里的动静,想跟裴恕搭上关系吧。可惜,今后裴恕与他唯一的关系,就是杀掉他。催马从身边驰过,嫣然一笑:“我已经找到了证据,阿兄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阿耶交代吧。”
证据,什么证据?王崇义正要追问,她加上一鞭飞也似地跑了,马蹄卷起滚滚烟尘,呛得乌骓喷了个响鼻,王崇义沉着脸叫过心腹:“她在城里干什么,打探出来没有?”
“裴恕进城以后加强了戒备,守得水泼不进的,”心腹吞吞吐吐,“咱们的人一直联络不上。”
“废物!”王崇义骂一声。能有什么证据?薛家人死光了,所有的痕迹一把火烧了个稀烂,她能找到屁的证据!但搬个灵柩半天就够了,她待了整整三天不出来,她跟裴恕,看起来又很亲密,“这几天裴恕肯定要出城和谈,到时候趁机混进去,我要知道王十六这三天,到底干了什么。”
午正时分,队伍回到王焕的驻地洺水,亲卫等在路口:“十六娘子,节度使命我等护送夫人的灵柩回去。”
卫队上前抬走灵柩,王十六望见沿途遍撒的纸钱,营前竖着招魂幡,连树枝上都缠着白纱,这阵仗,倒真像是对恩爱夫妻。
节度使行营。
侍从都已屏退,王焕伸手搭上棺盖,良久,慢慢推开。
缝隙里露出一张烧得焦黑的脸,王焕定定看了一会儿,伸手,扒开精心包裹的义髻2,露出耳后。
烧得稀烂,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整整九年,想过很多次再相见的情形,想过该怎么惩罚她,怎么看好她,结果,她死了。
什么都成了白费。
吱呀,大门低低的响声,王焕没抬头,听脚步已经知道是王十六,也只有她敢在这时候闯进来:“你娘左耳朵后面有颗红痣。”
王十六顿了顿,她知道的。小时候发高烧,烧得迷糊时母亲抱起了她,她伏在母亲肩头,晕厥之前,恍惚看见母亲耳后细细圆圆,一颗红痣。那是她与母亲,最亲密的一次。
“你确定,是你娘?”听见王焕喑哑的声。
王十六慢慢走近,看着义髻上那支拇指大小的珍珠簪:“衣服鞋袜都对,还有这支簪子。”
“唔。”王焕低低应了一声,他没再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不准备做声时,他忽地说道,“是你外祖母留给她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离过身。”
长明灯摇摇晃晃,映得他一张脸忽明忽暗,沟壑重重,鬓边银光一闪,是几根白发。王焕老了,心肠变软,弱点变多,更容易杀了。“阿耶。”
走近些作势要扶,王焕摆摆手:“你出去吧。”
王十六顿了顿,转身要走,听见他幽幽的语声自后面传来:“我听人说,你在永年时,跟裴恕很亲密?”
王十六回头,他抚着尸体焦黑的脸,微垂一双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