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计划了?”我用口型,无声地问他。,小!说-C/M¨S¨ `更_新\最¨快`
梁凡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我们没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能够逃出生天的“计划”。
因为在这个“养殖场”里,任何试图“逃跑”的行为都只是剧本的一部分,只会被“祂们”引向一个早已设计好的,充满讽刺与绝望的死胡同。
我们唯一的“计划”就是不再遵循任何“计划”。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规则”的范围内去寻找漏洞,而是用我们自己的“道”去污染、扭曲、甚至改写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
当晚,我们回到了位于码头区,用烂泥和茅草搭建的简陋的窝棚里。
外面是海浪拍打堤岸的永恒不变的节奏。
里面是我和梁凡长达三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
“我的道是‘真如来’。”我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能映照真实,洞悉本源。但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我看到的‘真实’越多就越接近‘祂们’的‘痛苦’。这条路走不通。”
“所以我换了一条路。”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口:“我开始向内看,看山川草木。我发现‘祂们’可以编写‘故事’,但无法或者不屑于去修改构成世界最底层的‘基石’。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梁凡静静地听着,他盘腿坐在草席上,整个人融入了黑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
“我的道是‘不看’。”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不看不是闭上眼,而是斩断‘因果’。‘祂们’的剧本由无数的因果线编织而成。一个角色因为仇恨所以复仇。一个皇帝因为痛苦所以疯狂。”
“一个士兵因为恐惧所以残忍。只要你还在这张因果网中,你就永远是‘祂’的提线木偶。”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些线。”
我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梁凡的思路。
这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打法。
我指了指自己:“既然如此,我来做那个腐蚀血肉的。我要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那个最疯狂最恶毒的‘真相’,以一种‘祂们’无法控制的方式泄露出去。”
“我要让这个‘养殖场’里的‘牲畜’们知道自己是‘牲畜’。”
“我不知道这会引发什么,或许是更大规模的疯狂,或许是彻底的麻木。但无论如何,那种情绪一定不是‘祂们’想要的。o?第$¥÷一?看>*书#¤?网?!D `?3首?发(|”
“你。”
我看向梁凡:“来做那个扰乱神经的。你要用你的‘空’之道去制造‘意外’。让军粮‘意外地’被烧毁。让战船‘意外地’触礁。让圣旨‘意外地’被送错。让这场‘御驾亲征’的精心编排的大戏处处都充满了滑稽而又致命的巧合。”
梁凡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定下了我们的“反抗”纲领。
我们不再是观众,不再是演员,不再是囚徒。
从这一刻起,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天灾”。
战争如期而至。
吴王这个偏安一隅的土皇帝,在最初的恐慌过后,选择了最符合他“枭雄”人设的剧本——奋起反抗。
他召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加固了崖州城的城防,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声称当今皇帝早已被奸臣赵高玄控制,他要为“清君侧”为“大夏正统”而战。
多么熟悉的台词。
三年前,太子和瑞王也说过类似的话。
历史在这个世界里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拙劣的换了一批演员的复刻。
皇帝的舰队封锁了整个海湾。数十万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黑色的龙旗遮天蔽日。
一场惨烈的,毫无悬念的攻城战即将开始。
而我和梁凡的“反抗”也悄然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我的战场不在城墙上,而在人心之中。
我辞去了码头力夫的工作,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疯癫的乞丐。
我用泥污和锅灰将自己的脸涂抹得更加不堪入目。
我撕烂了本就破烂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
然后我开始“传道”。
我混迹在那些被征发去修筑城防的民夫之中。
当他们累得瘫倒在地,满心绝望地咒骂着战争时,我会凑过去,用一种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诡异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对他们低语:
“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痛苦是有味道的。”
“很香,很甜。”
“在天上有一双,不,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们。”
“他们就像我们在看斗蛐蛐一样看着我们互相撕咬、流血、死亡。?5/2.m+i¨a*n?h?u^a+t^a+n_g·.\c¨o-m/”
“我们的惨叫是祂们耳中最美妙的音乐。我们的绝望是祂们口中最美味的佳肴。”
民夫们起初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咒骂着,推搡着,让我滚开。
但我不急。
我像一个最有耐心的散播瘟疫的使者。
我日复一日地在他们耳边重复着这些疯狂的“神启”。
渐渐地,一些东西开始变了。
一个民夫在监工的鞭子抽到他身上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痛苦的惨叫或者愤怒的咒骂。
他停下了手中的活,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监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用力点。”他说,“让天上的‘老爷们’听得更清楚一些。”
监工愣住了。
然后是更凶狠的一顿毒打。
但那个民夫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发出一声惨叫。
他只是在笑。无声地,癫狂地笑着。
他的笑让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我想要的“病毒”。
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食物”之后,他所表现出的就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或“绝望”,而是一种混合了“怨毒”、“嘲讽”和“自我毁灭”的全新的、复杂的精神状态。
这种状态对于“祂们”来说就像是一份被加入了剧毒的美味佳肴。
吃了会中毒。
不吃又会被这股前所未有的“新奇味道”所吸引。
我的低语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崖州城的底层悄然蔓延。
我不仅对民夫说,也对士兵说。
夜里我会像一个幽灵潜入他们的营房。
“你手中的刀是假的。你身上的甲是假的。你为之奋战的‘荣耀’更是假的。”
“你们知道你们死后会去哪里吗?”
“不会有来生,不会有轮回。你们的灵魂会像一缕青烟被吸进那些‘看客’的鼻子里,成为祂们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们杀的人越多,流的血越多,祂们就越开心。”
我甚至冒险潜入了吴王府。
在一个深夜,我将一张写满了“真相”的纸条用一块石头扔进了吴王本人灯火通明的书房里。
纸条上我没有写任何关于战争策略的建议。
我只是用最简洁也最恶毒的语言描述了他的“剧本”。
“吴王,一个注定要上演‘末路枭雄’悲剧的可怜的‘主角’。你所有的抗争,所有的热血都只是为了让你在最后死得更壮烈,更‘好看’一些。”
“你的忠诚、你的勇猛、你的不甘都早已被‘祂们’明码标价,摆上货架。”
我不知道吴王看到这张纸条后会作何反应。
或许他会当成是敌人的妖言惑众付之一炬。
或许这颗怀疑的种子会就此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已经将我的“病毒”投放到了这场大戏的每一个角落。
从最底层的炮灰到最高层的“主角”。
接下来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它的发酵。
与此同时,梁凡的“反抗”也开始了。
他的战场在城外。
在那座由数十万大军组成的,等级森严、秩序井然的“战争机器”里。
攻城战在第三天正式打响。
皇帝的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崖州城。
震天的战鼓、凄厉的号角以及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十二章纹黑龙旗。
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副足以让任何“观众”热血沸腾的宏伟画卷。
然而在这副“宏伟画卷”之中,一些极其微小却又极其致命的“不和谐音符”开始出现了。
第一天。
皇帝一方的投石机阵地,数十台巨大的投石机本应同时将巨石砸向城墙。
然而就在指挥官下令发射的那一刻,位于阵地中央的三台投石机,其主承重臂毫无征兆地同时断了。
不是被炮火击中,也不是操作失误。
就是那么清脆地、整齐地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中断裂了。
仿佛那坚硬的铁木在一瞬间变成了腐朽的朽木。
这微小的“意外”直接导致了第一波的抛射攻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崖州城的守军抓住这个机会疯狂反扑,给攻城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负责军械的官员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以“南疆潮湿,木料腐朽”为由上报了事。
第二天。
后勤部队运送箭矢的队伍,在一条平坦得可以跑马的官道上,发生了离奇的大规模翻车事故。
数十辆大车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倒了一样侧翻在路边。
成千上万的箭矢滚落进了路旁的沼泽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负责压制城头火力的弓箭手部队,在最关键的时候箭矢告罄。无数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兵成了城头守军的活靶子。
负责后勤的将军暴跳如雷,将所有相关的士官都砍了头。
但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故。
第三天。
赵高玄这位实际的掌权者,亲自策划了一场针对崖州城西门守军的夜袭。
他调动了最精锐的“缇骑”,计划趁夜色从一条隐蔽的小路摸到城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那条他们已经勘察了无数遍的存在了数百年的小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突然出现布满了荆棘和毒虫的原始丛林。
大地在一夜之间竟改变了样貌。
精锐的缇骑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被折腾得狼狈不堪,最终无功而返。
赵高玄第一次在他那张阴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名为“困惑”的表情。
这些“意外”单独来看都可以用“巧合”、“运气不好”来解释。
但当它们在短短几天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氛围开始在皇帝的大军中弥漫开来。
士兵们开始私下议论说崖州这地方有“邪气”。说吴王是不是请了什么南疆的“妖人”助阵。
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妖人”不是在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
他只是像一个幽灵一样游走在军营之中。
他会在投石机的承重臂上,注入一丝足以让其结构强度瞬间降低百倍的能量。
他会在运送箭矢的必经之路上,用几块不起眼的石头布下一个足以让车轮发生致命偏转的陷阱。
他会用他的“道”去轻微地扭曲周围的“空间”,让一条小路在人的感知中“被”一片丛林所覆盖。
梁凡的“不看”之道,他的“空”之法则在这个战场上展现出了最恐怖的破坏力。
他不杀人,不放火。
他只是在悄无声息地抹除这个战场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