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把油布靠着推车铺开,将老姨娘的褥子抱出来铺好。/w?o!s!h!u·c*h_e?n~g,.·c!o*m¨三丫男人也赶忙把自己的被褥拿出来递给小桃。待两床褥子铺好后,老姨娘扶周秀才躺下,然后扯了扯小桃衣袖,示意小桃去歇息,自己则接过柴刀守夜。
三丫男人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你们都想法睡,我先守着,后半夜你们再来替我。”
小桃听后,立刻安排道:“赵姨,您也快歇着。水生哥,大娘,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我和张大哥守前半夜,下半夜再换你们来。” 她明白老姨娘和水生母子对三丫男人仍有戒心,所以主动留下来一起守夜。水生还想坚持陪着小桃,小桃轻声道:“下半夜全靠你们了,快去睡吧。”
水生只得作罢,和母亲躺下休息。
夜深人静,城墙下的灾民大多陷入沉睡。七八个黑影借着月光,鬼鬼祟祟地向推车靠近。就在他们快要摸到车前时,只见三丫男人不慌不忙地举起了弓箭。歹徒们忌惮的不敢上前,三丫男人扫了一眼领头的男子,拉弓对着他胸口。神情是说不出来的镇定自若。领头男子一看三丫男人架势,权衡片刻,最终不甘地挥了挥手,示意同伙小心翼翼地后退,待退到十来步开外,才转身带人悻悻离去。
小桃看着手边的柴刀,心中五味杂陈,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再如何嘶吼,再多小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苍白无力。准备起身和三丫男人一起对付歹人的水生,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自己清瘦的身板,也默默低下了头。三丫男人这一手,实实在在地给众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老姨娘起身,悄悄给小桃招手:“快来躺我这里歇会儿,我来守夜。”
旁边的水生娘见状也急忙想起身守夜。她们可没有三丫男人那样的本事,一人就能镇住一群歹人。
老姨娘眼疾手快,轻轻按住水生娘:“妹子,快躺着!现在咱们人多,你累了一天多歇歇。真有动静,我再叫你们也不迟,我睡醒了。”她心里明白,自己和小桃带回几口子人回来,给水生母子添了负担。换位思考,若是水生母子带回几口人,她和小桃也会有想法。·3!3^y!u′e.d·u′.~c~o,m/接着她又对水生温声道:“水生也快躺下,养足精神要紧。”
水生娘见老姨娘如此体贴,之前因她和小桃带人回来而产生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大半。小桃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看人老姨娘只要她想,就能把事处理得让人说不了嘴,水生娘这点小心思在老姨娘面前根本不够看。三丫男人则侧身躺到三丫身边,三丫体贴地给他掖了掖被子。
天快亮时,小桃起身,给大家分了水和馒头——白天恐怕再难有机会吃东西了。
周秀才等大家都简单吃过,觉得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需要互相了解,才能在艰险的逃荒路上建立信任。他率先开口,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姓周,是个秀才,原本在家乡开私塾。妻子难产去世,女儿去年也病故了,如今只剩他和儿子景宇相依为命。他的计划是前往陵州州府。在他看来,遭了洪灾的三县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灾民众多,后续流民作乱的可能性极大。他打听到洪水退后十天,新县令才到任,城下每日都有人死去,官府却拿不出有效的救助灾民的方案。
老姨娘瞥了眼周秀才:中等身材,斯文儒雅,只是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出血,显然身体虚弱。小儿景宇倒是玉雪可爱,五官精致,难怪会被歹人盯上当作“两脚羊”。
小桃明白该自己介绍三丫和老姨娘了。她指着老姨娘道:“这是赵姨。她老家在北地沂州,父亲也是秀才,父女俩相依为命。父亲出意外后,她跟着大伯生活。年少时,她救了一位路过的行商富户。谁知她大伯和堂哥贪图富户的钱财,那富户又垂涎赵姨的美色,两方竟合伙恩将仇报,把她绑到我们这里,给那老富户做了姨娘。” 她特意点明老姨娘的遭遇,避免大家因其妾室身份而轻视。
周秀才听后对救命恩人的遭遇愤怒不己,首呼富户缺德。水生娘这下也不阴阳怪气了,同情的喊了声:“赵姐!”
老姨娘神情淡淡的,只道:“是我命不好。”
周秀才愤然道:“这关命何事!是那些人畜牲不如!”他怀里的景宇却挣扎着要老姨娘抱。(?;求′,′书|?帮?′ =))最£1)新¨#章?>¢节3更?|新;快?_|待老姨娘抱起他,他伸出小手紧紧搂住老姨娘的脖子,仰起小脸,认真地看着老姨娘的眼睛道:“我和爹爹以后对你好!” 他和爹爹才不干畜牲不如的事呢!
小桃只是不想大家嫌弃老姨娘小妾的身份才把老姨娘的底透出来。接着把富户家的位置说了,自己的猜测富户家应该全淹死了。就小桃内心的打算,道观里的道姑都全遭了难,在这乱世她会想法花钱给老姨娘弄个身份离开,谁能查到?
接着道:“三丫姐是我在牙行认得的,很照顾我,我在牙行天天都只能一顿一个窝窝头,三丫姐嫁人后,经常来县城给我带肉包子、鸡蛋、红烧肉……在我心里她和赵姨像我亲人。她的夫君张大哥是个猎户。”之所以把三丫姐给她带吃的说得这么细,就是告诉大家,农家人这些好东西都舍得,那是真对她好。
这下老姨娘抱着景宇却是不怕三丫男人有疤的脸了,走到三丫男人面前感激道:“多亏了你们对小桃的照顾,我只当小桃是我闺女待。”要不说老姨娘通透呢,她不谢三丫却谢三丫男人,没有三丫男人允许,三丫可没法给小桃带吃的。
三丫男人脸上的冷硬也收了起来,温和地回道:“赵姨您别客气!这不,小桃姑娘如今也在照应我们夫妻。”
小桃适时接过话,指向水生母子:“这是水生哥和他娘,住在道观后面的山里。”
水生连忙补充:“小桃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人精景宇见老姨娘神色自然了,便不再赖着要抱,乖巧地牵住了老姨娘的手。
等大家互相了解得差不多了,小桃说出了她和老姨娘的决定:“我和赵姨商量好了,打算去辽东。” 为避免大家疑惑,她主动解释了缘由:“我在牙行时听人说过,辽东有朝廷重兵驻守。那地方虽然冰天雪地,人烟稀少,但土地极其肥沃,一眼望不到边,或许有条活路。”
三丫夫妻闻言,脸上顿时布满焦虑。他们手中银钱不多,周边三县又都是灾区,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
天光大亮,城门大开。士兵们突然搬出几张桌子,一个士兵站到桌上,用力敲着锣,大声喊道:“都排好队!家里有田地的,到左手边登记!家里没田的,到右手边登记!听安排就能领粮食!” 紧接着,衙役和士兵抬出一筐筐粮食,在城门口排开。
大家目光交汇。三丫男人看向周秀才,语气恭敬道:“周叔,您是秀才,见识比我们广。眼下这情形,还望您多提点我们。”
周秀才郑重地点点头:“但凡我知道的,定不隐瞒。” 他看着城门口迅速排起的长龙,“我们先好好打探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半个时辰后,就有人胸口捂着粮食袋子往人群里出来,周秀才给小桃递了个眼色,示意一起去打听消息,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看护推车。
小桃找到目标,离一个刚领完粮、神情略带得意的中年男人几步远,甜甜地喊道:“大伯,您运气真好!排得靠前领到粮了。咦,我怎么看您领的好像比别人多些?是按人头领的吗?”
“哪能一样呢?” 大伯带着点得意,“我是因为家里六亩地换出去三亩,一亩地作价七两银子,拢共二十一两。这银子不给现钱,换成粮食给我们,粮食按月给,给足十二个月,也就是一年。一个月给一千七百五十文钱的粮食。大米九十文一斤,灰面(面粉)七十文一斤,玉米面六十文一斤,要啥自己选。”
小桃接着问:“那没地的呢?”
“没地的,就得去给人家收拾田地。壮劳力一天二十五文,普通劳力十五文一天。主家早上给一个窝窝头,中午再给一个,太阳下山就收工。当然,工钱也折成粮食给,跟我们一个价。以后县里每天中午、晚上都施粥了,大家带碗来领就行。” 小桃谢过大伯,又和周秀才分头打探了几个人,得到的消息基本一致。
两人面色凝重地回到推车旁,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大家。水生娘一听,差点晕厥过去——她家一亩地都没有!她和水生去帮工,两人一天都挣不到一斤玉米面,这日子怎么过?
三丫男人恭敬地问:“周叔,您怎么看这政策?”
周秀才分析道:“县里给的田价,按好年景算,不算低。但只给粮食不给现银,说明买地的人背景深厚,有本事调集大量粮食。而且粮食一月一给,大家手里就攒不下多余的粮接济亲朋,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卖地。我估计,这次洪灾之后,大片田地怕是要集中到少数几家大人手里了。”
水生把母亲拉到一边,低声道:“娘,咱们手里就西两多银子,连一亩地都买不起,一百斤玉米面都买不到。就算冬天熬过去,咱们娘俩都去帮工,一天挣的也换不了一斤玉米面。这一两年,山上的野鸡、能织布的麻都难找了。” 水生娘听得心惊胆战,她们没房没地,连山上的葛根都被挖光了。儿子水生翻过年就十七了,亲事还没着落。她下意识看向小桃,眼神复杂,但想到小桃如今的本事和身份,那点心思终究不敢再提。
水生握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道:“娘,我想好了,有机会就跟着小桃姑娘去辽东。”
水生娘看着儿子,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了,她拍着儿子的手:“水生你去哪,娘就去哪。”
三丫男人只有一亩薄田,换来的粮食顶多吃一个月。吃完后,他就算去帮工,挣的粮食也难以养活即将临盆的三丫。他迅速做出决定:跟着小桃她们离开这里。
午时,城门口果然开始施粥。水生领着他娘去排队打探情况,看到人们领到手的粥,依旧是大半碗浑浊的黄水,里面几乎看不到米粒。
水生娘在水生耳边悄声抱怨:“官府不是有粮了吗?咋就不能多放两把米?”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有人忍不住嘟囔了几句。打粥的士兵立刻凶神恶煞地吼道:“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告诉你们,到明年,这粥都这样!我们大人体恤百姓,一首施粥到明年秋收,你们不感恩戴德,还敢抱怨?不想吃就滚!” 水生娘被吓得一哆嗦,这下就盼着能赶紧走了。
下午,陆续有灾民签了卖地契或帮工契,领了粮食,开始往家乡的方向走。原本还有些人想多蹭几顿施粥,但看过午时那清汤寡水的粥后,也大多打消了念头,签了帮工契。
半下午,城门口的人渐渐稀少。大家商议准备进城。老姨娘看周秀才走路依然有气无力,便自己背起景宇免得拖大家后腿。三丫男人推起车,小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三丫,水生母子则在一旁帮忙扶着车,一行人向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