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蕾屏住呼吸,听见那个刚刚失去儿子的妈妈正拽着她妈妈的袖子:
“老姐姐…咱们两家配个婚吧……”女人哽咽的声音里突然掺进一丝诡异的兴奋,“我儿子的婚房都准备好了,人没了,你女儿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要是咱们成了亲家,那套房就给你们。·l_o*v*e!y+u,e~d?u,.,o·r′g¢”
她妈妈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格外清晰:“真的?在哪儿的房子?”
温蕾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首到把指甲边缘抠出血来。
这些破碎的词句像手术钳般绞着她的心脏。
那天傍晚,妈妈红肿着眼睛走进病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
“蕾蕾…”妈妈有点支支吾吾,“医院又在催款了…妈实在…实在借不到……”
温蕾摸了摸妈妈发梢开叉的枯黄头发,轻声道:“妈,我们不治了。”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妈妈突然抓住她的手,“闺女……你这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想不想走之前,成个家?穿次婚纱?”
“听说,听说这是所有女孩儿的心愿……”
妈妈突然噎住,像是被自己的谎言卡住喉咙。.k!a~n`s\h`u+g,u?a?n′._c!o?m¨
温蕾沉默片刻,轻轻地笑了,“好呀。”
于是,她去拍了一个人的婚纱照,相馆的人说,后期会将新郎ps上去。
人生中第一次拍写真,竟然是这样的情景,自己都觉得荒谬得好笑。
但她很珍惜,努力扬起嘴角,配合摄影师的指挥,尽管脊椎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成片出来后,新郎妈妈皱起眉头:“这P得跟纸人似的。”
她掏出手机,划出一张陌生情侣的婚纱照,“用这张,把我儿子和她的脸换上去就行。”
温蕾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修图师将那个陌生女孩幸福的笑脸一点点擦除,换成自己病容憔悴的面孔。
“这样才像样嘛。”新郎妈妈满意地点头。
婚礼如期进行,温蕾被妈妈推去看了办婚礼的酒店,也看了新郎妈妈答应送给她家的那套房。
房子很新,空荡荡的客厅回荡着轮椅的声响。
妈妈比划着哪里要放沙发,哪里要摆电视。μμ¨看?$\书?君+? ¤最o新|~#章μD?节t¤更[新?o快-
爸爸一首沉默,但他眼中有光,看得出也很满意。
为了她这些年治病,家里确实越来越拮据。
能在最后临死之前,为妈妈做点什么,她也算是报恩了。
终于,在这个新郎妈妈精挑细选的良辰吉日,她站上了这个婚礼的舞台。
温蕾的目光扫过台下,全是陌生的面孔。
这是理所应当的,她没有任何朋友。反正病房的日日夜夜,教室的空荡角落,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忽然,温蕾的视线穿过人群,有一瞬间的凝固。
在满堂宾客麻木的面具中,她捕捉到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
靠门边的阴影里,一个扎着道姑头的少女咬着嘴唇,圆睁的杏眼里盛满怒火。
而她身旁那位青衣女子,冷若冰霜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是能洞穿这荒唐闹剧的所有伪装。
她们在为她不平吗?
她下意识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真心的微笑。
那笑容很浅,却让道姑头少女猛地红了眼眶,也让青衣女子的指尖开始发光。
温蕾收回视线,司仪问她:“温蕾小姐,你愿意嫁给屈晟先生吗?”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见父母祈求的目光。
心如刀割,却还是张了嘴,正准备说:“我愿……”
就在温蕾开口的刹那,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从西面八方涌来。
礼堂内顿时一片混乱——
圆桌上的相框“砰砰砰”接连倒下,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三层蛋糕上的纸人新郎被狂风掀起,飞舞着,不偏不倚地糊在了新郎妈妈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怎么回事?!”
新郎妈妈尖叫着将糊在脸上的纸人拿下来,气得涨红了脸。
但她马上被接二连三爆裂的气球吓得噤了声,每一声炸响都伴随着凄厉的哭声。
温蕾的轮椅在风中摇晃,她勉强睁开眼,看见那位青衣女子站起身来,踏上红毯,一步步踏风而来。
“我反对这桩婚事!”
青衣女子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礼堂炸响。
霎时间,风静止,所有嘈杂声也戛然而止。
【我也反对这桩婚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主播帅晕】
【新郎妈妈被纸人糊一脸笑死我了】
【查了下新娘的这个病,连咳嗽翻身都有可能骨折,这也太惨了…】
温蕾浑身一颤,这句突如其来的反对像一把利刃,劈开了她早己认命的麻木。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得她脆弱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青衣女子走到她面前,稳稳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揽入怀中。
温蕾瘦弱的身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在落入青衣女子怀抱的瞬间僵住了。
那双看似纤细的手臂,竟稳稳托住了她脆弱的骨骼。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有一股暖流顺着接触的肌肤蔓延开来,连常年冰凉的指尖都开始回温。
她仰起头,看见女子垂落的发丝间隐约有金光流转。
那些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缠绕在她变形的关节处,温柔地抚平每一处陈年的伤痛。
“别怕。”
女子声音很轻,却让温蕾疼痛的脊柱奇异地放松下来。
十六年来第一次,她敢放任自己完全倚靠另一个人,而不必担心下一秒会听到骨骼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