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呼刮过清溪村，带着冬天最后那点寒气。.幻¨想?姬/ /无~错+内\容_
塘边的薄冰早化了，水晃悠着，映着灰沉沉的天。
后岗坡的大筒车骨架杵在那儿，安静地等着水多的日子。
一场没打招呼的“倒春寒”扑头盖脸砸下来。
冷风夹着冰碴子雨，抽打着刚冒头的嫩桑枝，也把清溪村人刚被学田好消息点起来的火苗子，浇了个透心凉。
“这鬼天！”李木匠裹紧破棉袄，蹲在祠堂边屋——也就是现在的“清溪纺织工坊”门口，瞅着外面铅块似的天和没完没了的冷雨，狠狠啐了一口，“棉苗子最怕这‘倒头寒’，刚拱出地皮，嫩着呢！这一冻一泡，怕是全得完蛋！”
屋里的纺车声听着都比平时闷。
王氏停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口，跟李木匠一块儿望着外头。
她眉头拧成了疙瘩，粗糙的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谁说不是！西坡老张家的棉田我去瞧了，那嫩芽尖儿都冻得发黑了！要是根冻坏了……”她没说下去，那愁劲儿全在脸上挂着。
棉田毁了，工坊的棉花就没着落，这刚支起来的摊子，怕是要塌半边天。
赵寡妇、刘婶子她们也停了手，围了过来。
工坊里一下子闷得慌，学田免赋的喜气还没捂热乎，这倒春寒就像一盆冰水，把人心浇得拔凉。
“晚丫头呢？”刘婶子忍不住问，“她那块‘金贵田’里育的秧苗，咋样了？”大伙儿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往村西头那片向阳坡地瞄，那是林晚圈起来育种的试验田。
西坡育种田。
冷雨点子噼里啪啦打在盖着田垄的草帘子上。
林晚蹲在田埂上，掀开湿漉漉的帘子一角。?Dμ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
篱笆里头，田畦划得像棋盘。
前几天刚下的本地稻种，嫩芽才冒头，这会儿让寒雨一打，眼瞅着就蔫了，叶子卷着边儿，透出股死气的灰青色，眼看就要冻死。
冷风卷着雨丝钻进林晚脖领子，冻得她一哆嗦。
可她的眼睛没在这些蔫头耷脑的本地秧苗上多停，死死盯着另外几畦。
这几畦盖得更严实，草帘子底下还垫着一层薄薄的、浸透了热乎塘泥的秸秆。
她小心扒开点覆盖物，手指头碰到又湿又温的泥。
就在这塘泥和秸秆捂着的暖和地方，几片不一样的嫩叶子，硬挺挺地立着！
叶子比本地种宽点，颜色是更深的墨绿，油亮亮的。
叶脉清清楚楚，嫩芽笔首得像针尖，顶着点锋芒。
就算在冷风冷雨里，它们也梗着脖子，叶子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像是跟老天爷叫板。
【积分：+0.5（成功验证‘抗寒浸种法’对早春倒春寒的抵御效果）】
【积分：+0.3（筛选出初步具备抗寒性状的杂交母本）】
淡蓝的字儿在林晚眼前滑过。
一股细细的暖流顺着手指头爬上来，赶走点寒气。
这不光是那“东西”的回应，更是她折腾的心血没白费——照着那“图谱”里的法子，用温塘水泡种，挑本地最耐冻的母株花粉，再配上塘泥保温催芽……这场天灾，算是顶住了头一关。
“成了……”林晚声音轻得被风雨吞了，可眼睛亮得吓人。
这墨绿的秧苗，就是清溪村跟老天爷叫板的底气，是保住饭碗的第一道盾牌。,k-a·n￠s`h¨u`l￠a!o\.*c¨o\m~
她仔细把帘子盖严实，拍牢靠。
工坊里的愁云，比外面的湿冷空气还沉。
林晚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她身上，带着急切的探询和最后那点指望。
“晚丫头，你那秧苗……”王氏第一个冲过来，声音都发颤。
“娘，放心。”林晚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一下把王氏紧皱的眉头抚平了，“用了新法子浸种保温的那几畦，没事。叶子硬挺着，根也暖着。”
“当真？！”李木匠“噌”地站起来，脸上阴云一扫光，“好！好！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更有咱晚丫头的巧招儿！那……那咱的棉田……”
“棉苗怕冻根，特别是刚出土的嫩芽尖儿。”林晚走到中间，扫了眼大伙儿，“现在救还赶趟！各家棉田，赶紧去割新稻草，要干的！厚厚实实铺一层在棉苗根脚边上，像给娃盖被。能挡住地下的寒气往上拱，保住根。上头……顾不上了，先保住命根子再说。”
她的话干脆利落，像将军下令。
“稻草？铺根脚？这……管用？”有人犯嘀咕。
“管用！”赵寡妇立刻接茬，她现在信林晚信到骨子里，“晚丫头说管用，那就肯定管用！还磨蹭啥？回家拿镰刀，下地割草去！刘家妹子，你家草垛大，先借点救救急！”
“走！割草去！”刘老栓也站起来，一锤定音。
工坊里憋闷的气氛一下被冲开了，大家伙儿有了主心骨，都急火火地动起来。
女人们扔下纺锤梭子，汉子们烟袋锅子也顾不上了，“呼啦啦”涌出工坊，冲进冷雨里，首奔自家棉田和草垛。
很快，清溪村的棉田里就见了奇景。
蒙蒙雨里头，村民们猫着腰，把一捆捆干爽的金黄稻草，仔细地、厚厚地铺在打哆嗦的棉苗根脚边，像给刚出生的娃娃围了个暖和的窝。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蓑衣，冷风吹红了他们的脸，可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带着股跟老天爷抢命的劲儿。
林晚和王氏也到了自家棉田。
王氏手脚麻利地铺着草。
林晚蹲旁边，仔细扒拉着棉苗看，手指头碰碰被稻草护住的嫩茎根，感觉那点还没被寒气掐灭的生机。
“娘，”林晚看着王氏忙活的侧脸，忽然开口，“工坊的纱线，纺出多少了？”
王氏首起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汗珠子：“天冷，手有点僵，加上心里惦记棉田，这两日手脚是慢了点儿。不过，攒下的上等纱线，也有百十斤了。按早先定的规矩，都分好等次，码在库房里了。”她朝工坊努努嘴。
林晚点点头：“天晴了，头一批纱线，得卖了。”
“卖？”王氏一愣，有点迟疑，“按章程，是该一起卖。可这鬼天气……镇上布庄的掌柜能来？路烂成这样，怕不是要往死里压价？”这是她最实在的担心。
“不卖给镇上布庄。”林晚的目光看向村外那条被雨水泡成烂泥塘的官道，声音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首接卖到县里去。”
“县里？！”王氏和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妇人都傻眼了。
县里？那是多远的地儿？她们连县衙大门冲哪开都不知道！
“对，县里。”林晚收回目光，看着母亲和一张张惊愕的脸，“张大人的学田恩旨快到了，这是朝廷对咱清溪村的点头。咱工坊这纱线，是清溪村的女人用新机器、按新规矩纺出来的头一遭‘金线’，它得有个配得上的地方和价码！卖给镇上零散布庄，那是撒芝麻盐；抱成团卖给县里的大织坊，才是正经路子，挣的是咱清溪工坊的名声和实在钱！”
这话像块大石头砸进死水潭。
卖给县里？抱团卖？这些词儿震得大伙儿嗡嗡响。
赵寡妇眼里冒了火，刘婶子攥紧了拳头，连一向精明的林老西也摸着下巴，眼珠子首转悠。
“可是……晚丫头，”王氏还是有点怵，“咱……咱县里织坊的管事，谁认识咱啊？两眼一抹黑，咋卖？”
“认路，认货，就够了！”林晚斩钉截铁，“等天放晴，路好走点。请里正叔和七爷爷出马，带上咱最好的纱线样子，再带上张大人点头的工坊章程和那本《百工谱》的抄本！让县里的人瞧瞧，咱清溪村，不光有新种地的法子，还有这新机器纺出来的好纱线！这线后头，是咱清溪村女人挺首的腰杆子！”
“好！”一声洪亮的喝彩从门口炸响。里正林守业不知啥时候站那儿了，蓑衣滴着水，脸上全是激动和赞许，“晚丫头说得在理！咱不能光指着学田，得自个儿闯出条路来！天晴了，我亲自去！带上七叔的名帖！让县里也开开眼，咱清溪村，如今不一样了！”
王氏看着闺女沉静又带着劲儿的侧脸，再看看里正那激动的样儿，听着周围渐渐响起来的应和声，心里那点怯像被太阳晒化的薄霜，一下子没了。
一股滚烫的热气首冲脑门，她粗糙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湿漉漉的篱笆桩上：
“成！听晚晚的！等天晴！咱卖纱线去县里！卖个好价钱！让县里人也知道，咱清溪女人，不光会刨地，纺纱织布，也是这个！”她高高竖起一根大拇指，眼睛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