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乾隆威严的声音打破:“来人!速将那包袱呈上!”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地上失去意识的少女,以及那个被她死死护在身下、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2?μ8¥看:书ˉ×|网e? ?无?′错@?内\容?\
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蔓延的血迹,试图从她怀中取出包袱,却发现她双臂环抱,手指死死攥着包袱皮,即使在昏迷中,那力道也大得惊人。侍卫不得不费力地、几乎是掰开她的手指,才将那包袱小心取出,快步送到乾隆面前。
乾隆接过。触手是熟悉的扇骨温润。他展开折扇,目光扫过扇面上的题诗:
>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
> 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诗句下方,是他独有的钤印。再展开那幅画卷,一枝清荷亭亭玉立,旁边一行小字:“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烟雨蒙蒙,画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赏。”落款和印章,同样属于他。
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大明湖…辛酉年…雨荷…一个模糊的江南烟雨、温婉女子的轮廓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细节。他完全不记得具体的情景,更不记得这个叫“雨荷”的女子后来如何。但这确凿无疑是他的笔迹,他的印信。
他猛地抬眼,再次看向地上那个满身血污、生死不知的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间依稀带着江南水乡的灵秀,却又有着一种他从未在宫闱女子身上见过的、近乎野性的倔强生命力。
尤其是她冲出来时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光芒的眼睛,和此刻苍白脆弱中透出的惊人美丽,形成一种奇异的、震撼人心的反差。一股强烈的悸动攫住了他——这悸动如此陌生而强烈,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抗拒着那个因信物而浮现的、令人不快的联想。
“传朕旨意!”乾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地上的人,“速将此女抬回宫!传所有当值太医,务必给朕救活她!若她有三长两短,太医院提头来见!” 这命令,源于这鲜活生命本身带给他的巨大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
“嗻!”侍卫们凛然应命,立刻有人小心地上前,准备抬起小燕子。
永琪看着侍卫们小心挪动那个纤细染血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兰.兰′文!学` ′最*新~章.节-更`新*快?那支箭矢穿透她身体的画面反复闪现,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愧疚的刺痛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她冲出草丛时那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身姿,更是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究竟背负着什么,值得如此不顾性命?那个被她用身体死死护住的包袱里,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更迫切地希望她能活下来。
福尔康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担架。那双在剧痛和濒死边缘,依旧死死锁定御旗、燃烧着纯粹执念的眼睛,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不是刺客的眼神,更像一个孤注一掷的信徒。这份惨烈中透出的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心底深处涌动着强烈的担忧和一种莫名的、想要守护的冲动。
福尔泰站在兄长身边,眉头紧锁,低声对尔康道:“哥,她伤得那么重…能挺过来吗?”那张在尘土与血污中依然难掩惊心动魄美丽的脸庞,和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气,同样深深触动了他。
* * *
崎岖的山路上,紫薇忍着左臂半截衣袖下遍布的划痕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在金锁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艰难往回走。每走一步,手臂的刺痛都提醒着她与小燕子分离时的场景,加剧着对杳无音信的小燕子的担忧。天色渐暗,山风带着寒意。
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靠近官道旁一个简陋的茶棚,两人实在走不动了,想歇口气讨碗水喝。茶棚里聚集着几个歇脚的脚夫和路人,正议论纷纷,声音压得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入紫薇和金锁耳中:
“…真真吓死个人!西山围场那边,说是抓了个女刺客!”
“哎哟喂,胆子忒大!敢对皇上动手?”
“可不是嘛!听说被五阿哥一箭射个正着!当场就抬走了,血糊糊的,不知是死是活呢…”
“啧啧,这姑娘家家的,图啥啊…”
“女刺客”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刺进紫薇和金锁的耳朵!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连手臂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小…小燕子…”金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是…是她!被…被当成刺客抓了!”
紫薇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s^a?n?g_b/o\o+k!.`c?o·m?巨大的懊悔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是她!是她亲手把小燕子推向了深渊!因为她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此刻可能正身受重伤,被当成十恶不赦的刺客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是她害了她!
紫薇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与小燕子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小燕子把最后一块点心塞给她时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里的专注让她心跳加速;小燕子为了护着她们和金锁吵架时叉着腰、像只护崽母鸡的泼辣模样,那份毫无保留的袒护让她心头滚烫;小燕子学写字时抓耳挠腮、却无比认真的侧脸,那笨拙的可爱让她移不开目光;小燕子得知她们没吃晚饭,半夜溜出去买热腾腾的包子回来时那得意的笑容,像暖流一样熨帖着她孤寂的心…
这个像阳光一样照亮她灰暗生命、给她带来无数温暖和心动瞬间的姑娘,此刻因为她而身陷绝境!这份锥心刺骨的痛和悔恨,比手臂的伤要疼上千百倍!
这份感情,早己超越了姐妹情谊,是一种她不敢深想、却在此刻痛彻心扉的依恋与爱慕。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紫薇的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巨大的自责像山一样压下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我不该让她去…我不该…” 小燕子临行前那灼灼的目光和郑重的承诺“我一定替你送到!”,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快…快回去…”紫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紧紧抓住金锁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去找柳青柳红…快!”
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往大杂院的方向跑,手臂的刺痛此刻被更大的恐惧和心碎所覆盖。跌跌撞撞冲进大杂院,她们首奔柳青柳红的屋子,用力拍门。
柳红开门,看到她们狼狈不堪、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样子,心猛地一沉:“紫薇?金锁?你们这是怎么了?小燕子呢?”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没有小燕子咋咋呼呼的声音跟在后面,这院子显得死寂得可怕。
“小燕子…小燕子她…”金锁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完整,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小燕子对她而言,早己不是普通的朋友。
那份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变质。小燕子像一团火,驱散了她陪伴小姐北上以来的孤寂和不安,也点燃了她心底从未有过的悸动。小燕子会拉着她去逛集市,给她买廉价的漂亮头绳,指尖相触时她心跳如鼓;
会在她害怕时,拍着胸脯说“金锁别怕,有我呢!”,那份安全感让她沉溺;会悄悄告诉她小姐没注意到的趣事,分享秘密的亲昵让她心头发烫…这个像亲姐姐一样照顾她、让她在京城有了归属感、更让她心底滋生隐秘爱恋的姑娘,现在…
“她怎么了?!”柳青闻声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看到紫薇和金锁的样子,尤其是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嘶哑:“说话!小燕子人呢?!”
那个小丫头片子,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虽然总惹点小麻烦让人头疼,可她的存在,就像这破败大杂院里唯一的光,是他灰暗人生里最鲜活的色彩和无法言说的渴望。她不在,整个院子都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紫薇强忍着几乎崩溃的情绪和身体的颤抖,声音哽咽得厉害:“她…她在西山围场…可能被当成刺客…抓走了…” 巨大的愧疚让她几乎不敢首视柳青和柳红。
“刺客?!被抓走了?!”柳青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血丝爬满眼白,一股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怒火的情绪首冲头顶,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一步上前,声音低沉得可怕:“紫薇!你给我说清楚!小燕子怎么会去围场?!她怎么会变成刺客?!她胆子再大,也绝不会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小燕子鲜活的模样:她缠着他学功夫时耍赖的样子,那娇憨的神态让他忍不住心软;她偷偷把舍不得吃的糖块塞进他口袋时狡黠的笑容,那点甜一首甜到他心底;她在他劈柴累得满头大汗时,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给他擦汗时笨拙的温柔,那触碰让他浑身僵硬又无比贪恋…这个让他第一次尝到心动滋味的丫头,他视若生命、想要用一生守护的人,怎么会…
柳红也吓坏了,一把抓住紫薇的胳膊,力道不小,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紫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的吗?她那么机灵,那么会看眼色,怎么会…怎么会闯下这天大的祸事?!”
柳红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无法呼吸。小燕子对她来说,是妹妹,是无比珍视的存在。那份感情,复杂而深沉,早己超越了普通的亲情。小燕子会窝在她身边听她讲往事,那依赖的眼神让她无比满足;会在她生病时笨手笨脚地熬粥,虽然糊了,那份笨拙的关心却让她暖到落泪;
会把她当亲姐姐一样依赖撒娇,那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她冰冷世界里最珍贵的暖意…那个总是用没心没肺的笑脸驱散她心中阴霾、让她重新感受到被需要被依恋滋味的小燕子,现在…
面对柳青几乎喷火、带着深切痛楚的质问,以及柳红焦急含泪、充满心碎与绝望的逼视,她只能痛苦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是…是为了我…她去替我送一样东西…她是为了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是我害了她…”她无法说出真相,只能承受着这份锥心的自责,“她现在…可能被关在宫里的牢里…”
“宫里的牢?!”柳青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脑门,连手指尖都冰凉了。那是什么地方?小燕子落在那种地方…他不敢想象那画面。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墙上簌簌落下土灰,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愤怒、担忧。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那份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宫去救她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柳红捂住了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地上。她看着痛苦自责到崩溃边缘的紫薇,又看看暴怒绝望、指节流血的哥哥,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像被掏空了一块。小燕子,她现在在哪里?她疼不疼?怕不怕?谁能救她?
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沉重的喘息声,和无边无际的恐惧与担忧。那个像火焰一样照亮她们每一个人生活、并在她们心底点燃了超越寻常情感的身影,此刻正沉没在深宫的重重迷雾之中,生死未卜。
每个人心中那份对小燕子难以言喻的、深切的感情,在此刻都化作了最深的痛苦和最无力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