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香兰正沏着吕书林从杭州带来的龙井。\3-疤-墈?书.网¢ \庚~芯^醉`全^
灶房里飘来阵阵香气,乔清如系着蓝布围裙,亲自掌勺。
香梅在一旁打下手,菜刀剁在案板上“噔噔噔”地响。
“小姐,姑爷和老爷能谈拢吗?”
香梅小声问。
乔清如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两个犟驴,要不是我在中间周旋,怕是早打起来了。”
红木八仙桌旁,方明和乔恒发相对而坐。
茶汤清亮,映着两人各怀心思的脸。
“大兄,十月里在饮马台那档子事儿,是小弟不对。”
“三万大洋,赔那批货的损失。做事的手下,我己经军法处置了。”
方明一挥手,两个伙计抬进来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咣当”一声搁在地上。
箱盖一掀,白花花的现大洋晃得人眼花。
乔恒发随手抓起一把,银元在指缝间“哗啦啦”地响,“方司令如今是出息了,连八大家的买卖都敢截?”
“雏鹰飞得再高,也忘不了是谁教的。”
方明给乔恒发续上茶。
乔恒发把手里的银元往木箱里一扔,“过去的事儿不提了。这么着,咱们合伙做生意?我用洋河卫的五十间的铺面,换你绥远城的买卖。”
“绥远城巴掌大的地方,己经有方家和乔家两家商号了。”
“绥远城现在是小打小闹。¨墈~书`君* !埂/芯¢嶵_快.”
乔恒发摆摆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把西成铺面让给八大家,我保你商业联合会的利润翻番。”
方明摸着茶杯不说话。
“怎么,信不过我?”
乔恒发眯起眼睛。
“哪能啊。”
方明放下茶杯,“这是张远山师长的意思?”
乔恒发“嗤”地一声笑了,“我做生意图的是利。结交奉军是为了买卖,可不是为了当狗腿子。”
“绥远城的买卖刚起步,用不着洋河卫的铺面。”
方明退了一步,“八大家要往绥远城走货,必须从通远关过。”
乔恒发脸色一沉,把茶杯重重一放,“绥远城我想去就去。”
说完,他踢了一下脚下的木箱,“你还想再来这么一出?”
“大兄消消气。”
“方明。”
乔恒发一拍桌子,“要不是看在我妹子的份上,今天你这门我都不会进。”
话说到这份上,乔恒发干脆挑明了,“八大家进绥远城,就是张远山的意思,这事儿没商量。”
厅堂里静得吓人,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
香梅端着茶盘走到门口,瞅见里头气氛不对,赶紧缩着脖子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方明把心里那团火慢慢压了下去,咬着后槽牙挤出句话:“既然大兄这么说了,那我就在绥远城等着您老赏脸。′q!u.k\a`n\s~h+u¨w?u′.+c,o^m*”
商业联合会才支棱起来两年,正是要劲儿的时候。
眼下得装孙子,等翅膀硬了,再跟这些人算总账。
鸿蒙寨好不容易在关外演了出跟贡王部闹掰的好戏,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张远山看出猫腻。
“这才是我乔某人的好妹夫嘛。”
乔恒发哈哈大笑,活像个弥勒佛。
如今奉军在关外一家独大,这步棋他乔恒发先下手为强。
任他方明是孙悟空转世,也翻不出他如来佛的手掌心。
方明硬是挤出一丝笑模样。
正巧乔清如掀帘子进来,见俩人谈笑风生,便道:“说什么这么热闹?灶房备好席面了,先用饭吧。”
“早就听说小妹现在烧得一手好菜,今儿个可要开开眼界。”
乔恒发声如洪钟,笑得那叫一个爽朗。
一行人往饭厅走去,表面上一团和气。
新顺十二年冬,奉军撤回关外,各地土匪流窜南下。
北平城大统领府里,段大统领气的掀了桌子。
自打坐上这个位置,段大统领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整天操劳国事。
可这世道却越来越乱,比他最瞧不上的前金朝还要乌烟瘴气。
奉军隔三差五就进关打秋风,各地土匪更是闹得鸡飞狗跳。
他恨自己无能,更恨手下那帮光吃饭不干事的官老爷。
旧派人物贪得无厌,新派人物眼高手低,办起事来还不如几个老跟班得力。
大统领府里雷霆震怒,底下人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
一天后,大统领府的惩戒令到了。
晋绥督军阎西山留职察看,雁北道道尹朱善远发配新疆去喝西北风。
晋省各地军政要员一个没跑掉,连骑三师师长刘镇华这样的狠角色都吃了挂落。
晋绥军每次抵御外敌都很积极,折损了不少精锐部队。
但谁叫他们运气不好,每次都是惨败收场,这口锅总得有人背。
官场上有不少人暗地里替他们叫屈,可谁也不敢明说。
大雪初晴,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
吕书林带着商队伙计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走。
这些都是在江南做买卖的晋省老伙计,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家。
虽说山路难走,可大伙儿都兴冲冲的,总算能回家过年了。
方明在大同城没见吕书林,他特意让王德顺传话,让吕书林先回老家看看。
商队里多是吕家子弟,正好结伴同行。
“掌柜的,前面就是吕家村了。”
一个小伙计指着远处冒炊烟的庄子喊道。
村口站着个拄拐杖的白胡子老头,正是吕老爷子。
吕书林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老爷子身后站着自家媳妇吕赵氏,她手里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正是他离家时还在吃奶的儿子万镒。
“爹。”
吕书林嗓子眼发紧。
“进屋说。”
老爷子扭过头,不想让村里人看见自己的红眼圈。
“快叫爹。”
吕赵氏推着儿子上前。
小万镒却首往娘怀里钻,这个满脸风霜的汉子,哪像他日思夜想的爹?
吕书林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心里发苦。
都说晋商有钱,谁知道这钱是怎么挣的?
就算他这样的大掌柜,不也得常年在外奔波?
那些走口外的伙计更惨,三五年回不了家都是常事。
堂屋里,老爷子咳得厉害,“要不是陈家庄的马队帮衬,这半年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说着他又喘起来,比起往年,肉眼可见的老了不少。
“那是咱商号自个儿的护卫队。”
吕书林赶紧递上热茶。
老爷子摆摆手,“人家卖命,咱得记着。三合顺商号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话没说完他又咳嗽起来。
吕书林心里发酸。
老爷子当年白手起家,才有了三合顺商号。
如今商号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压过了通远关里那几家老对头。
可这商场上的事,谁说得准?
多少风光一时的大商号,说倒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