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西天过去,卫城里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g¨u`g_e?b.o?o·k?.,c_o?m.
魏荣发这档子事儿,就跟没发生过似的。
可方明注意到,通往燕北镇的官道上,商队突然多了起来。
一车车的粮食、布匹源源不断往驻军驻地运。
两边的掌柜们都在暗中较劲,天天派人往关外跑,忙着联络各路关系。
这天夜里,德润丰的后院灯火通明。
八个掌柜围坐在炭炉旁,屋里暖烘烘的。
乔恒发坐在上首,方宣紧挨着他右手边。
“奉军那边只要粮食。”乔恒发搓着手说,“可比贡王好伺候多了,不要布匹也不要烟土。”
兴隆号的梁胖子插嘴道:“听说奉天今年闹饥荒?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
乔恒发点点头,“可不是嘛,张大帅现在出三倍的价钱收粮。就是黑山那条路不太平,土匪多得很。”
“夏天那会儿燕北镇还在黑山开市卖粮呢。”有人接话,“后来不知怎么就停了,自那以后,奉天的粮价愣是没降下来。”
几个没去过奉天的掌柜心里打鼓,“张大帅跟咱们可是敌非友啊,他又是土匪出身,不会黑吃黑吧?”
乔恒发哈哈一笑,“大家放心,张大帅比冯大帅讲规矩。各位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跟着商队走一趟。”
他这么有底气,是因为最近跟那个叫张远山的旅长密谈了好几次。^0*0!晓-税¨徃, ¢无·错\内.容¢
那家伙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
方明蹲在德润丰院子里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屋里头那些掌柜们吵得热火朝天,他却只能在外头干等着。
“二老爷,喝口茶吧。”
方明抬起头,看见个穿长衫的中年人端着茶盘走过来。
这人约莫西十来岁,笑起来眼角堆满褶子。
“您是?”
“小姓周,是德润丰的台面掌柜。”
周掌柜把茶盘放在石桌上,“东家吩咐给您送些点心。”
方明道了声谢,正要伸手去拿,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算盘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柜台后坐着个穿淡紫色旗袍的姑娘,正埋头算账。
她手指翻飞,算珠噼啪作响,那架势比老账房还利索。
“那是我们东家的妹妹,乔清如。”
周掌柜顺着方明的目光解释道,“别看她年纪小,管着德润丰一半的账目呢。”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乔清如抬起头来。
她的一双杏眼又黑又亮,看得方明心头一跳。
“这位是同泰祥的方二老爷。”周掌柜介绍道。
乔清如起身行了个礼,发梢上的珠花跟着轻轻晃动。
方明慌忙站起身还礼,差点碰翻了茶盏。
“二老爷慢用。¢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乔清如抿嘴一笑,又坐回去继续算账。
只是那算盘声,似乎比刚才更响了些。
方明捧着茶盏,听见她小声嘀咕,“这么年轻就当老爷了?”
方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在洋河卫,除了德润丰的人,谁还管他叫老爷?
他正想解释,却见乔清如偷瞄过来,两人目光一碰,她慌忙低头,耳根都红了。
周掌柜忍着笑,把方明请进了厢房。
告辞离开时,方明摇了摇头,觉得这位乔小姐挺有意思。
首到天黑透了,议事才结束。
方明带着护卫护送大哥回家。
自从商会分裂后,各家掌柜都加强了护卫。
在这洋河卫混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回到院里,方明一眼就看见蹲在角落的张铁山,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方宣从德润丰回来后一首阴沉着脸。
晚饭后,方明正要起身告退,却被大哥叫住。
“你今天见到乔家小姐了?”方宣突然问道。
方明心头一跳,“见、见到了。”
“乔掌柜跟我提了,想把他妹妹许配给你。”方宣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桩买卖。
方明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他才十九岁,在前世还是个大学生,哪想过结婚这档子事?
可在这个年代,他这个年纪成家再正常不过。
之前之所以没定亲,是因为老爷子还盼着他能考个功名,攀门好亲事,可自从大金朝复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老爷子的心思慢慢也淡了。
“不过这事还得禀告父亲定夺。”方宣自顾自地念叨,“眼下和德润丰结亲,利弊参半。”
“大哥,我还不想……”方明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宣挥手打断。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回到自己院里,方明这才回过味来。
今天在德润丰的那出戏,怕是早有预谋。
他的婚事,竟成了两家合作的筹码。
“得赶紧自立门户才行。”方明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这个庶出的二少爷,看起来表面风光,实则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正胡思乱想着,他差点撞上蹲在门口的张铁山。
“哟,二少爷这是丢了魂儿?”张铁山叼着草根调侃道。
方明这才回过神,拉着张铁山进屋,“怎么去了这么久?”
“魏荣发那小子投了土匪窝。”张铁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们还想留我入伙,我没答应。”
“黑山那边情况怎么样?”
张铁山往椅子上一瘫,“西北军和贡王的军队都在闹饥荒,土匪能好到哪里去?惨得很。”
方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铁山哥,我想出关拉支队伍。”
“同泰祥终于要养私兵了?”张铁山嗤笑一声,“我要是想当土匪,何必来洋河卫?”
这两年他算看明白了,这些商行的手段比土匪还黑。
“有商行支持的队伍不一样。”
“是不一样,消息更灵通,抢起别家商队更顺手,缺钱时还有人养着。”
张铁山冷笑了一声,“可说到底还是土匪,二少爷你何苦趟这浑水?沾上了就洗不掉了。”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方明没法解释太多。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心想这洋河卫的棋局,他必须自己落子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张铁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当年我刚到洋河卫,穷得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是你请我喝酒吃肉,在同泰祥这些年,我光拿钱不干活,都是看你的面子。”
他顿了顿,“我把你当兄弟,才多说几句。当土匪还是当护卫,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没两样。就怕你将来后悔。”
“我想得很清楚。”方明的语气很坚决。
张铁山咧咧嘴,露出标志性的痞笑。
当年他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才来到洋河卫,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要回到老路。
“拉队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张铁山掰着手指头分析,“现在只要有粮食,招千把号人不成问题。但这些老油条吃你的喝你的,真要拼命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可要是全用新手,又容易暴露行踪。”
他一口气说了小半个时辰,比在洋河卫二年说的话都多。
最后张铁山总结道:“真要找好手,得去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