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被最后一道透明胶带封死时,苏念的指甲在胶带上划出了一道白痕。¢x¢n*s-p¢7^4¢8,.~c¢o·m/六月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正好落在她手背上细密的汗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婚房客厅里曾经塞满了她和张鹏跑遍全城挑来的家具——驼色的布艺沙发、带旋转书架的实木餐桌、阳台那组被她摆满多肉的白色花架——此刻只剩下光溜溜的地板和墙壁上没来得及补平的钉眼,像一场盛大宴席散场后残留的寂寥。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纸箱棱角处印着的“厨房用品”字样,忽然想起两年前搬进来时,张鹏蹲在同一个位置拆封微波炉,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住,抬头冲她笑:“念念,以后咱家用微波炉热饭不超过三分钟,我保证。”那时她正把印着小熊图案的碗碟放进橱柜,闻言回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
“啪嗒。”一滴汗珠落在纸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苏念猛地甩了甩头,抓起手机看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旧货回收的师傅约了西点,她得赶紧把最后几个纸箱拖到电梯口。
新买的公寓在老城区一栋带电梯的小高层里,离她上课的大学不远。当初看房时,她一眼就看中了客厅那面朝南的落地窗,以及主卧带的小飘窗。此刻站在空荡的新客厅里,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涌进来,在米白色的地砖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亮。′1+4?k,a^n?s?h*u/._c!o~m?她踢掉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瓷砖的微凉从脚底蔓延上来,带着一种陌生的、却又切切实实属于自己的触感。
“格局是真不错。”她喃喃自语,走到落地窗前,推开半扇窗。楼下是条安静的老街,法国梧桐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市井叫卖。没有了婚房所在小区那片人工湖的潮气,空气里是干燥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林暖”两个字。苏念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
“念念!收拾完了没?我跟你说,我家那老头突然说要去澳门考察分公司,非拽着我一起,说是怕我在家跟小姐妹疯玩学坏——”林暖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咋咋呼呼,“估计得去个西五天,你一个人在那边行不行?缺不缺啥?要不要我让我哥过去帮你看看?”
苏念靠在窗边,听着闺蜜熟悉的声音,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放心吧暖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旧货师傅马上来拉东西。这公寓挺好的,格局我喜欢,就是还得慢慢适应。”
“适应啥呀,自己的窝还不随便折腾?”林暖那边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明天就去上课了吧?食堂饭还行不?不行你就点外卖,别委屈自己。*x·i?a,o·s+h/u,o.n_i!u\.`c~o.m\对了,有事你就随时找我表哥,他要是敢不到位,你跟我说,我拿扫帚追着他打!”
苏念忍不住笑了:“表哥比你还不靠谱,找他能干什么,我自己没问题,正好趁这几天清净清净。”
“行吧行吧,你呀就是太要强。”林暖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反正有事千万别扛着,知道不?离婚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咱好好的。”
“知道啦,啰嗦鬼。”苏念眼眶有点发热,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你赶紧收拾行李吧,澳门热,记得带防晒霜。”
“放心!我这行李箱恨不得装下半个衣柜……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在催了,挂了啊念念,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注意安全,到了报个平安。”
挂了电话,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苏念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接了杯凉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这才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从两天前拿到离婚证那一刻起,她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和中介签合同、联系搬家、处理旧物,几乎没合过眼。
洗漱完毕,她裹着新换的睡衣,窝进卧室那张刚拆封的单人床上。床头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枕边,新买的薰衣草香薰散发出淡淡的甜腻气息。她拿起手机,想刷会儿朋友圈转移注意力,却在解锁屏幕的瞬间,看到微信列表里“张美”的名字跳了出来。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张美是张鹏的亲姐姐,以前她喊“姐”,喊得比谁都亲。结婚刚开始,张美隔三差五来家里吃饭,每次都带一堆她爱吃的零食,拉着她聊家长里短,甚至连张鹏藏在衣柜里的私房钱都是张美“告密”给她的。可自从她和张鹏的矛盾渐深,张美来的次数就少了,偶尔碰面,话里话外也总透着些“劝和”的意味,让她心里渐渐生出隔阂。
微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内容不长,却像块石头砸在苏念心上:“念念,张鹏今天跟我说你们俩离婚了?我太吃惊了,但考虑太晚了,怕影响你休息,明天你陪我吃个晚饭吧,我从老家过去找你。”
老家?苏念皱了皱眉。张美婆家在邻市,离这里开车得一个小时,怎么突然就“从老家过去”了?她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想回“不方便”,又觉得太生硬;想回“有事”,又觉得没必要撒谎。
离婚的事,她没打算告诉太多人,除了林暖,连她爸妈都还不知道。张鹏是什么时候告诉张美的?又说了些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苏念放下手机,长长地吁了口气。她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离婚不是丑事,她没必要躲躲藏藏。张美既然特意从老家赶来,想必是带着张鹏的“使命”,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想问个清楚。也好,当面说清楚,总比在微信里拉锯强。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回复:“好,明天晚上六点,你到了发我位置,我去找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苏念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卧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她闭着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张美会问什么?会替张鹏道歉吗?还是会指责她太冲动?公婆知道了吗?他们什么态度?
其实从签字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后悔过。将近三年的婚姻,从最初的甜蜜到后来的争吵、冷战,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与其在一段窒息的关系里互相消耗,不如趁早放手。只是面对张美,这个曾经亲近过的“前大姑姐”,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床头灯的光透过被子缝隙照进来,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晕。苏念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新买的枕套带着洗衣液的清香,陌生却让人安心。
“睡吧。”她对自己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中天,清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寂静的银白。新公寓的第一个夜晚,带着些许忐忑,些许疲惫,也带着一丝隐秘的、对未来的期许,在苏念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悄然铺展开来。她不知道明天和张美的见面将会如何,但至少,她己经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起点上,脚下的土地,是属于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