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苏念指尖微微发颤。?k~s¨j/x¢s!.,c′o*m*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室内光线昏暗,空气里还残留着张鹏常用的雪松须后水味道,像一层无形的网,兜头罩下。她顿在门口,看着玄关处那双孤零零的男士拖鞋——前天他走得仓促,忘了带走。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林暖的微信弹窗:“离完了?速报战况!”
苏念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了沙发上那个印着他们结婚照的靠垫——照片里张鹏笑得一脸憨厚,头微微偏向她,而她正侧头看他,眼里有星光。她盯着照片看了两秒,掏出手机回微信:“嗯,红本换绿本了。小说发我一份?”
发送键刚按下去,电话就打了进来,林暖咋咋呼呼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我的姐!终于解脱了!恭喜恭喜,撒花撒花!那位妈宝男没在民政局门口上演苦情戏吧?”
苏念把包甩在茶几上,走到厨房接水:“他比我还镇定,跟办银行卡似的。”水龙头哗哗响着,她看着水流进玻璃杯,“下午别约了,我得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林暖拔高声音,“不是说好了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吗?庆祝你重获自由!”
“我得把张鹏的东西打包寄走,”苏念抿了口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然后把我的东西也归置归置,这房子……我不想住了。”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林暖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软下来:“也好,眼不见心不烦。那等你搬进新家,咱们再搞个‘离婚+乔迁’双重派对,我给你买串红气球挂门上,喜庆!”
“行,”苏念忍不住笑了,“挂门口怕被邻居举报封建迷信。”
“管他们呢!”林暖又恢复了爽朗,“对了,你那本离婚小说叫《昨日情书》,我发你邮箱了啊。记得看,里面男主跟张鹏同款妈宝,女主搞事业爽翻天——给你找找灵感。”
挂了电话,苏念靠在料理台上,目光扫过这个住了三年的家。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还摆着两个情侣马克杯,一个印着“先生”,一个印着“太太”。,2¢c+y+x*s′w¨.′c?o`m~冰箱门上贴着张鹏用磁铁固定的便签,是上周写的“牛奶喝完了”,字迹还是那么龙飞凤舞。
她走到次卧,推开门,里面堆满了张鹏的书和模型。墙角放着他没拼完的乐高城堡,那是他们结婚纪念日他说要送给她的“城堡”,说以后要换真正的大房子。
“房子不在大小,咱们够住就好了啊。”
苏念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那是三年前,她和张鹏刚领完证,公婆提出要给他们全款买套大三居,张鹏兴奋地跟她商量,她却摇了头。
当时公婆坐在沙发上,婆婆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慈爱:“念念啊,你爸妈赞助的这套小房子到底是婚前财产,以后要是……”婆婆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顾虑很明显。张鹏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念念,我爸妈说了,写咱们俩名字,以后有孩子也宽敞。”
她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她轻轻抽出被婆婆握着的手,指了指窗外:“爸妈,您看咱们小区楼下那片花园,春天的时候全是月季。这房子虽然小,但阳台能晒到整个下午的太阳,我每天下班回来,坐在阳台上喝杯茶,看看花,就觉得特别舒服。”
她顿了顿,看向张鹏,语气是商量的:“而且您二老岁数也大了,攒点钱不容易,放自己手里踏实。我们年轻人慢慢来,没有房贷压力,挺好的。”
张鹏当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了,嘟囔了一句:“我妈也是为咱们好。”
婆婆打圆场:“行行行,念念说了算,小姑娘家有主意。”但那之后,婆婆看她的眼神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后来她才明白,那套没买成的大房子,像根刺,早就扎在了他们婚姻的缝隙里。张鹏每次被他妈念叨“媳妇太犟”、“不懂事”时,虽不说什么,但眉宇间的郁色总让她觉得憋闷。
“妈宝男”——林暖当初知道张鹏凡事都要问过他妈时,咬牙切齿地给了这个定义。苏念那时还替他辩解:“他就是孝顺,不是妈宝。”现在想来,每次吵架后他去找他妈“评理”,每次买件衣服都要拍给妈看“好不好看”,每次规划旅行都要先问“我妈要不要一起”……原来那些她曾试图理解的“孝顺”,早己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堑。*x·i?a,o·s+h/u,o.n_i!u\.`c~o.m\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地划破了房间的寂静。苏念吓了一跳,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喂,妈。”
“念念啊,”妈妈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柔,却也透着一丝担忧,“最近很忙吗?你爸都退休两周了,天天在家摆弄他那几盆花,唉声叹气的,说想看看你。”
苏念靠在门框上,看着窗外那片正在凋谢的月季:“爸怎么了?退休不挺好的,不用天天赶公交了。”
“好什么呀,”妈妈叹了口气,“突然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总念叨你和张鹏。你们俩这周末有空吗?回来吃个饭,你爸说想让张鹏陪他下盘棋。”
张鹏……苏念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手机。怎么跟爸妈说?他们一首觉得张鹏老实孝顺,是个好女婿。上次视频时,妈妈还笑着说:“张鹏这孩子,就是听他妈的话,但对你也好啊,不像现在那些小伙子没担当。不工作也挺好的,能好好照顾你啊。”
“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这几天有点事,可能……”
“有事?什么事啊?”妈妈立刻追问,“是不是工作不顺心?跟妈说说。”
“不是工作,”苏念咬了咬嘴唇,走到阳台,阳光晒在身上却不觉得暖,“就是……我和张鹏……”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象着父母听到“离婚”两个字时震惊的表情,想象着爸爸沉默着不说话,妈妈红了眼眶的样子。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怎么能承受这种打击?
“念念?怎么不说话了?”妈妈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你跟张鹏吵架了?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别置气,啊?张鹏呢?让他接电话,我说说他。”
“他……他不在这儿,”苏念慌忙说,“他回老家了,我婆婆说家里有亲戚去世了,家里超市没人帮看,喊张鹏回家看超市收银去了,得去好几天呢。”这个谎话说得磕磕绊绊,连她自己都不信。
“回家了?”妈妈将信将疑,“那你怎么没去啊?也对,你得上班。那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吃饭,别总点外卖。你爸就是想你们了,你要是这周末没空,下周末一定回来啊?我给你炖你最爱喝的排骨汤。”
“……好,”苏念低声应道,“这几天我忙完就回去,妈,您别担心。”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无力地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尘埃在光束里飞舞。整个房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交代?要怎么跟爸妈说,那个他们看好的女婿,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对他们女儿好的男人,己经和他们的女儿离婚了?说她当初坚持住自己的婚前小房子,其实早就埋下了婚姻破裂的种子?说那个“孝顺”的张鹏,其实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妈宝男,每天靠着父母接济花天酒地,让她在这段婚姻里耗尽了热情?
她走到主卧,打开衣柜,里面一半的空间还挂着张鹏的衬衫。她一件件取下来,叠好,放进纸箱里。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布料,想起以前帮他熨衬衫时,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说:“念念,以后我们的家也要这么温馨。”
那时的温馨,如今只剩满室空荡。
她又拿出一个收纳盒,里面装着张鹏的领带和袖扣。有一条蓝色条纹领带,是她第一次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宝贝得只在重要场合戴。还有一对袖扣,上面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她拿起袖扣,金属冰凉,刻痕里似乎还留着过往的温度。
“加油,苏念。”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把袖扣扔进纸箱,“先把东西收拾完,然后……然后再想怎么跟爸妈说。”
纸箱渐渐装满,她用胶带封好口,在上面写上“张鹏收”。看着那个名字,心里五味杂陈。曾经以为会写一辈子的名字,如今却要用来标注陌生人的包裹。
她又拖出另一个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化妆品、衣服、书……每一样物品都带着回忆。她看到一本《百年孤独》,扉页上有张鹏的字迹:“送给我的念念,愿我们的爱情不像布恩迪亚家族那样曲折。”
那时他们刚看完这本书,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他偷偷在她耳边说:“以后我们的家,也要有很多很多书。”
现在,书还在,家却没了。
她把书放进箱子,动作有些急促,像是想把那些回忆赶紧封存起来。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她蹲下来,用手背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哭什么呢?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不是早就知道这段婚姻走不下去了吗?
可是,当真正要把一个人从自己的生活里连根拔起时,那种空洞感还是排山倒海般涌来。
手机又响了,是林暖发来的微信:“小说看了没?女主刚把渣男行李扔出门,爽!”
苏念看着屏幕,扯了扯嘴角,回了个“在收拾”的表情。
是啊,要爽,就要先把过去收拾干净。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带着初夏的热气吹进来,吹动了她的头发。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小贩的叫卖声,人间烟火气十足。
她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房子可以换,城市可以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心里的空巢也慢慢填满。
至于爸妈那边……她叹了口气,或许可以先找个借口拖延一下,等她搬了家,情绪稳定一点,再慢慢开口。总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让他们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她转过身,继续收拾行李。这一次,动作利落了许多。阳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陪伴她,走向一个未知却必须独自面对的未来。
纸箱和行李箱在客厅里堆成了小山。她看着它们,像是看着一段即将被打包寄走的人生。
“苏念,”她再次对自己说,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些,“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
只是不知道,当父母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但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必须做好准备。
窗外的阳光正好,而她的世界,正经历着一场悄无声息的风雨。她需要尽快整理好行囊,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