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这场闹剧足足持续了月余，最终却只能不了了之。^1,7?n′o·v~e?l+.\c^o/m,官府派来的差役们查了又查，连房梁上的灰尘都翻了个遍，却连个贼影子都没摸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衙役们，如今在贾府众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些"贼人手段高明""还需时日查证"的推诿之词。
贾母端坐在荣庆堂的正座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这串佛珠还是当年老国公从南海求来的，如今成了她为数不多没被偷走的物件。堂下众人或站或坐，个个面色灰败，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赖嬷嬷一家被发卖后，府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那些平日里穿梭往来的婆子们不见了踪影，连倒夜香的粗使丫头都少了大半。贾母眯着眼睛扫视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这些日子，各房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都到齐了？"贾母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鸳鸯低声回道："回老太太，除了大太太病着起不来身，其他主子们都到了。"
贾母的目光在邢夫人空着的座位上停留了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个平日里最没主见的儿媳妇，这次倒是病得及时。
"这段时日的事，你们心里都有数。"贾母缓缓开口，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了，"公中的库房被盗了个干净，各房的私库也未能幸免。从今往后，穿戴用度仍由公中支应，但饭食......"
说到这里，贾母故意顿了顿。¨5-s-c!w￠.￠c\o~m/她看见王夫人的手指突然攥紧了帕子，王熙凤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就连一向木讷的贾政都不自觉地挺首了腰板。
"各房自己张罗吧。"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贾赦第一个跳了起来，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母亲！这算什么道理？迎春虽是庶出，可到底是长房的长女！她的嫁妆怎么能全压在我一个人头上？"
贾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手中的佛珠"啪"地拍在案几上："急什么？等我把话说完！"
贾赦被噎得脸色发青，悻悻地坐了回去，却仍不甘心地嘟囔着："偏心眼......"
贾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探春的嫁妆自然也是她老子的事。宝玉的婚事我会操心，公中也出一半。林丫头的事我亲自料理。至于惜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坐在角落的惜春，"她有她哥哥照应，用不着我们费心。"
王熙凤站在厅堂的阴影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太太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从头到尾，没提巧姐半个字。
她的嫁妆全没了。那些精心收藏的房契、地契，放印子钱的凭证，还有这些年从公中"周转"出来的银子，全都化为了乌有。更可恨的是，她连是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平儿在一旁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一方帕子。王熙凤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己经被掐出了血。+天.禧·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_她木然地接过帕子，心里盘算着：贾琏那个没良心的靠不住，老太太现在又摆明了不管巧姐，往后这日子......
"二奶奶，"平儿压低声音，"回去再说。"
王熙凤机械地点点头，却看见对面的王夫人正在抹眼泪。这位素来要强的姑妈，此刻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王夫人的眼泪一半是真，一半是演给老太太看的。她管家这些年，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攒下那些体己。光是那套赤金头面，就是当年她出嫁时母亲给的压箱底，如今说没就没了！
更让她痛心的是元春。她花了多少心血培养这个女儿？请最好的教习嬷嬷，买最贵的胭脂水粉，就盼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呢？嫁了个六品小官，还要跟着去那穷乡僻壤！
"我的儿啊......"王夫人越想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偷眼瞧了瞧老太太，希望对方能看在母女情分上多少给些补偿，却见贾母正闭目养神，根本没往她这边看。
宝玉倒是乖巧，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安慰道："太太别伤心，儿子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王夫人闻言哭得更凶了。她这个宝贝儿子，到现在还做着科举入仕的美梦呢！
贾母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场失窃案，八成是府里人干的。外人哪能对荣国府的布局这么熟悉？连她藏在佛龛暗格里的私房钱都能找到！
那些从林家带来的银子，她一两都没舍得花啊！贾母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当年她派人去苏州接黛玉时，可是把林家的家底都搬空了。如今倒好，全便宜了那个挨千刀的贼！
"老太太，"鸳鸯轻声提醒，"该用午膳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退。贾赦走得最快，几乎是冲出了荣庆堂。贾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贾赦一回到东院就摔了茶盏："老不死的！宝玉的婚事她管，公中还出一半，我的迎春就一文钱不给？"
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去把赵姨娘叫来！"
与此同时，王熙凤回到自己院里，立刻把丰儿、小红等心腹丫鬟都叫了进来。
"去打听打听，"她压低声音，"最近府里谁手头突然阔绰了？特别是那些管库房的、守夜的婆子们。"
王夫人则首接去了贾政的书房："老爷，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些银子......"
贾政烦躁地摆摆手："妇人之见！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怎么应付年底的账目。那些庄子的租子要是收不上来......"
而在大观园的角落里，黛玉正倚在潇湘馆的窗前出神。紫鹃端来一碗燕窝粥："姑娘，趁热喝了吧。"
黛玉轻轻摇头："放着吧，我不饿。"她望着窗外凋零的菊花，轻声道："紫鹃，你说......这府里是不是要变天了？"
邢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自从私房钱被偷，她就一病不起。请来的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就走了。
"太太，喝药了。"王善保家的端着药碗进来。
邢夫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放着吧......"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被偷的首饰。那对翡翠镯子可是她熬了十几年才从老太太那里求来的，还有那支金凤钗，是当年她嫁进贾府时唯一的体面首饰......
"太太，"王善保家的凑近低声道，"我听说，西府那边在查下人呢。咱们要不要也......"
邢夫人突然睁开眼睛："查！都查！一个都不许放过！"她挣扎着要起身，"去告诉老爷，就说我说的，把咱们院里的下人都过一遍筛子！"
入夜后，荣国府更显寂寥。原本灯火通明的院落，如今大半都黑着灯。那些被裁撤的下人住处更是门窗紧闭，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这座摇摇欲坠的府邸。
贾母独自坐在佛堂里，面前点着一盏长明灯。灯光映照着她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苍老。
"老太太，该歇息了。"鸳鸯轻声劝道。
贾母摇摇头："再坐会儿。"她望着佛像慈悲的面容，喃喃自语："菩萨啊，我贾门百年基业，难道真要败在我手里吗？"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那沙沙的声响，像是命运无情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