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潮气渗进义庄的窗棂时,九叔正攥着被角坐起身。,w′b/s·z,.¢o*r/g_
额角突突跳着钝痛,像有两根银针在脑仁里搅,前世林凤娇在急救室被推进CT机的嗡鸣,与今生九叔被雷劈前那道刺目白光,在记忆里拧成乱麻。
他揉着太阳穴,喉头泛起一阵苦涩——昨夜那些话真是自己说的吗?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不适,早已歇下……”那声音,那语气,分明是他自己的口吻,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沉稳。
真正的问题是——当他在义庄里睁开眼时,究竟是谁醒了?
视线扫过案头铜镜,镜面蒙着层薄雾,他伸手抹开——
“这具身体……到底是九叔,还是我?”他按住眉心,指腹下的皮肤发烫,昨夜那股若有若无的温热感又涌上来。
雾气里浮起几缕半透明的丝线,青色的缠在梁上的纸人腰际,红色的绕着供桌下的罗盘转圈。
再看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竟有银线般的气流游走,从指尖窜到腕间,又顺着经脉往丹田钻。
“阴阳眼?”九叔想起九叔记忆里的描述:开眼者可见阴阳二气,活人周身有气,死者带阴,邪物则泛黑紫。
他试探着望向窗外,晨雾里果然飘着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子,而墙角那株老槐的枝桠间,缠着团灰扑扑的气团,正缓缓蠕动。
“咚、咚、咚。”
院门叩响的刹那,九叔迅速收回视线。
他理了理道袍,指尖在袖中掐了个避邪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比他想象中顽固。
“九叔,我送早汤来了。”
赵三娘的声音混着草药香飘进来。
她系着靛青围裙,竹篮里搁着陶瓮,鬓角沾了片碎叶,目光却像浸了水的银针,扫过九叔的脸时格外锐利。
“昨夜雷大,我想着您伤没好全,特意熬了首乌参汤。”她把陶瓮放在案上,竹篮里的药草沙沙响,“您可还记得昨日辰时?我来送药时,您正给任家那口棺材贴符……”
九叔垂眼搅汤勺,汤面浮着层油花,映出他微眯的眼:“只觉昏昏沉沉,恍若隔世。.k?a\n′s¨h+u\w_u~.?o′r*g\”他故意咳嗽两声,“三娘的手艺倒是没变,这药气……比往日浓?”
赵三娘的手在竹篮里顿了顿。
她弯腰整理篮底的药草,一片深紫色叶片被带出来,落在桌上。
那叶子边缘翻卷,叶脉里凝着暗红斑点,凑近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久置的血渍混着艾草香。
“这是……新采的?”九叔用汤勺拨了拨叶片。
“山后野地寻的,说是能固元。”赵三娘笑得温和,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您且试试,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急,院门“吱呀”一声撞在墙上。
九叔盯着那片紫叶,忽然想起昨夜任天行送来的棺材。
当时他用阴阳眼扫过,那具“尸变”的尸体周身阴气滞涩,不似普通尸变的暴烈,倒像被什么东西慢慢腌入味——
他猛地抽回思绪,抓起紫叶凑到鼻端。
这次闻得真切,腥甜里裹着丝腐肉的酸,是尸气!
“任天行说侄儿尸变,赵三娘送带尸气的药……好个连环计!”九叔快步翻出床底的《道门杂录》,泛黄的纸页在指间翻飞。
当翻到“尸引草”那章时,他瞳孔微缩:此草生于尸冢,能引尸毒入活人体内,待阴聚到极处,活人便成“活尸”。
“现代医学里,尸毒是腐败菌产生的毒素。”他扯下道袍内袋的银簪,在紫叶上刮下点汁液,混着朱砂和雄黄酒调成糊状。
指尖蘸了药膏,在左臂划开道小口子,敷上——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原本泛青的皮肤渐渐回了血色。
九叔松了口气,又从灶膛里抓把草木灰撒在紫叶上。
叶片遇灰立刻蜷成焦黑的团,发出“嗤嗤”的声响。
“好个赵三娘,好个任天行。”他把焦叶收进铜铃里,系在腰间。
刚要出门,后山突然传来尖厉的哭喊:“我家狗蛋不见了!在后山采蘑菇,眨眼就没影了!”
声音被晨雾裹着,像有人掐着嗓子从地底下喊出来。\x~i+a.n,y.u-k`s~.?c`o_m?
九叔抓起桃木剑,道袍下摆扫过案头的铜镜——镜中雾气里,那团灰扑扑的气团不知何时变得漆黑,正顺着窗缝往院里钻。
后山的哭嚎像根细针,直扎进九叔耳骨。
他抄起墙根的黑驴蹄子塞进道袍内袋,又摸了把糯米撒进桃木剑鞘,出门时正撞见慌慌张张跑来的王猎户:"九叔!
我媳妇说狗蛋在后山蘑菇坡丢的,那地儿挨着任家老坟!"
"任家老坟?"九叔脚步顿了顿。
九叔原身的记忆里,任家祖坟埋在鹰嘴崖下,十年前任家老太爷尸变,还是他亲手用镇尸钉封了七窍。
此刻他阴阳眼微眯,晨雾里浮动的光斑突然凝结成暗红血珠,顺着山风往西北方坠——正是蘑菇坡方向。
"带路!"九叔拍了拍王猎户后背。
两人跑过青石板时,他瞥见墙角那株老槐的枝桠正在簌簌发抖,灰黑的气团早没了踪影,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
蘑菇坡的草叶上还凝着露珠。
王猎户媳妇瘫坐在地,怀里抱着孩子的小布兜,布兜角沾着黑褐色的血渍。
九叔蹲下身,指尖刚碰着血渍,皮肤立刻泛起鸡皮疙瘩——这哪是血?
分明是尸毒凝结成的阴液!
"婶子,狗蛋最后在哪儿?"他轻声问。
妇人手指抖得像筛糠,指向坡顶那丛野杜鹃:"就...就在那棵歪脖子树底下,我一回头就听着'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咬断了树枝..."
九叔顺着方向望去。
阴阳眼骤然发烫,雾里的光斑突然扭曲成无数根银线,穿进野杜鹃丛深处。
他眯起眼,隐约看见团黑黢黢的影子——半人高,浑身覆着油亮的黑毛,后颈凸起块青灰色的骨茬,正拖着个穿红肚兜的小身子往林子里钻!
"畜牲!"九叔低喝一声。
他解下腰间铜铃甩向空中,铃舌撞出九声清响,在周围布下临时封印阵。
黑毛僵尸猛地顿住,后颈骨茬泛起幽蓝火光,竟对着九叔的方向呲出白森森的獠牙。
"王猎户,去坡下砍三根碗口粗的青竹!"九叔扯下道袍内袋的朱砂笔,在掌心画了道破煞符。
现代知识在脑子里转得飞快:僵尸怕糯米、桃木,可这黑毛尸能硬扛封印阵,普通法子未必管用。
他摸出怀里的银簪,把随身带的糯米混着桃木钉磨成粉,又撒了把雄黄酒进去——这是现代火药的原理,借爆炸力震散尸气!
"接着!"王猎户扛着青竹跑回来。
九叔迅速把糯米粉塞进竹筒,用符咒封了口,再把三根竹筒呈三角状埋在黑毛僵尸必经的斜坡上。
他退到树后,摸出块怀表对准阳光:"三、二、一——"
黑毛僵尸终于动了。
它拖着孩子的动作突然暴戾起来,后颈骨茬的幽蓝火光大盛,直把孩子的红肚兜撕成碎片。
九叔心尖发颤,抄起桃木剑就要冲,却见那畜牲一脚踩上斜坡——
"轰!"
三根竹筒同时炸响。
糯米粉混着桃木钉像弹片般炸开,黑毛僵尸发出刺耳的尖叫,前爪深深抠进树干。
九叔趁机甩出七张镇尸符,符纸沾着尸血滋滋作响,竟在僵尸身上烧出七个焦黑的洞。
"给我定!"他咬破指尖,在最后一张符上点了血。
符纸"唰"地贴在僵尸额间,黑毛瞬间褪成灰白,后颈骨茬"咔"地断裂,怀里的孩子"扑"地掉在地上。
"狗蛋!"王猎户媳妇疯了似的扑过去。
九叔却盯着僵尸后颈——那里嵌着块半指长的玉牌,刻着团缠绕的火焰纹,正是任家祖传的"焚天印"!
"任天行..."九叔攥紧玉牌,指节发白。
原身记忆里,任家现任家主最恨十年前他坏了老太爷的"尸解大计",如今怕是想借孩童养尸,再掀风浪。
等村民们七手八脚把狗蛋抱走,九叔才蹲下身检查僵尸。
这哪是普通僵尸?
尸身关节处缠着细如发丝的红线,指甲缝里塞着碾碎的尸引草——和赵三娘送来的那株一模一样!
"好个连环局。"九叔扯下块衣襟裹住玉牌,转身往义庄走。
山风卷着残雾扑在脸上,他突然嗅见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任天行常用的香灰掺了尸油的味道!
义庄的院门虚掩着。
九叔推开门,案上那罐首乌参汤还在,可竹篮里的药草全变了样:原本泛着紫斑的尸引草,不知被谁换成了普通的艾草。
他摸向铜铃里的焦叶——昨晚收进去的尸引草残渣,竟也不翼而飞!
"谁?"他猛地转身,桃木剑横在胸前。
院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老槐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叶影落在墙上,像极了昨夜镜中那团黑雾的形状。
月上中天时,九叔坐在蒲团上打坐。
丹田处的热流突然变得汹涌,前世林凤娇的记忆混着九叔的术法口诀,在识海里翻涌。
他闭着眼,却看见窗外的月光变成了血红色,老槐的影子爬进窗棂,在地上勾勒出个模糊的人形——
"小心...尸王..."
细若蚊蝇的声音钻进耳朵。
九叔猛地睁眼,月光还是那轮月光,老槐的影子也好好地趴在地上。
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却发现掌心沾着些银灰色的粉末——像是某种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夜风掀起门帘,吹得供桌上的罗盘"咔"地转了个圈。
指针疯狂震颤,最终指向院外的后山方向。
九叔盯着指针,忽然想起白日里黑毛僵尸后颈的骨茬——那形状,竟和任家祖坟的山势轮廓分毫不差。
他重新闭上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丹田的热流里,似乎有团更冷的东西在翻涌,像双无形的手,正缓缓扯着他的意识往黑暗里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