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煞那事过去后的一周,我们四个——我、大头、波仔,甚至道行深厚的爷爷——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3¢8+k+a·n+s\h·u′.*n!e\t-不是头痛欲裂、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就是莫名其妙发高烧,夜里盗汗能把被褥浸透。更邪门的是,每晚的噩梦如同跗骨之蛆,光怪陆离,醒来后心慌气短,比干了一天重活还累。最后还是老爷子拖着病体,带着我们仨去河边泼了水饭,送了邪祟,那股子缠人的阴冷虚弱劲儿才慢慢褪去。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爷爷彻底金盆洗手了。任凭十里八乡的人怎么上门求、怎么许以重金,他都只是摆摆手,用那愈发苍老的声音说:“老了,干不动了,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该歇歇喽。”那份决绝,让人心疼又疑惑。直到四年后他弥留之际,才拉着我的手,道出了真正的原因。当然,这是后话。也正因为爷爷的退隐,我这个半吊子传人,才被逼着走到了台前。
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出活,是在邪煞事件过去大约三个月,山里柑橘挂满枝头、正是采摘季的深冬时节。那天,我正跟着爸妈在自家果园里忙活,汗流浃背地往筐里装黄澄澄的果子,堂弟火急火燎地冲上山坡,老远就喊:“廷哥!廷哥!快!爷爷叫你赶紧回去!有急事!”
我心头一跳,赶紧把刚摘满的两筐柑橘捆好,挑着就往家赶。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心里也七上八下:老爷子轻易不叫人,什么事这么急?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屋檐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皮鞋锃亮的中年男人,正陪着爷爷抽烟。两人吞云吐雾,低声交谈着什么。男人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我把柑橘挑进堂屋放好,走到屋檐下:“爷,啥事?”
爷爷指了指旁边的空凳子:“坐。/k·s′j?x-s!w·.^c!o/m?这位是江市镇来的刘老板。他闺女……遇着点邪乎事。你收拾收拾,跟他去一趟,帮着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让我自己去?!我下意识看向爷爷,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只是吧嗒着旱烟。
刘老板赶紧起身,递过一支好烟,语气带着恳求:“小师傅,麻烦您了!我家那丫头……”他语速飞快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女儿小玲,初中生,前几天放学跟同学去后山摘野果,捡了块平安扣玉佩回来,欢天喜地。结果第二天就莫名高烧,医院退烧后回家,人却变得痴痴傻傻,要么呆坐发愣眼神空洞,要么就对着空气傻笑。问她话,一声不吭。可一到晚上,就缩在被子里哭,嘴里念叨“好冷”、“好怕”。家里老太太觉得不对劲,请了个当地神婆。神婆神神叨叨弄了一通,说“没事了”。结果神婆前脚刚走,小玲后脚就疯了!又哭又喊,见人就打,手脚被按住就用牙咬!那模样,活脱脱像得了狂犬病!
家人吓坏了,又送去医院。可怪就怪在,一到医院,小玲立刻安静下来,乖得不像话,各项检查做下来,屁事没有,身上也没伤口,狂犬病直接排除了。可一回到家,立刻故态复萌,疯得更厉害!没办法,只能把她捆在床上,24小时轮流守着。
刘老板说着,眼圈都红了:“小师傅,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邻居提起了杨师傅(我爷爷)的名号,我这才赶紧找过来……”
听完,我心里更没底了。这听着像是典型的“撞客”或者“冲煞”,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块捡来的玉佩上。老话讲“活玉养人,死玉吸魂”,搞不好就是块“死玉”作祟。这种基础问题,理论上不难解决,驱邪、送祟、化煞,书上都有法子。*s¨i¨l/u?x_s?w·./c?o\m~可……这是我第一次单飞啊!
我硬着头皮把爷爷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爷……您……您真不跟我一起去?我心里有点打鼓……”
爷爷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路,总要自己走。东西都备齐了?玉佩是关键,先看玉。”
得到爷爷的默许和提示,我心里稍微定了定神。洗了个澡,换上相对干净体面的衣服,背上那个装着朱砂、符纸、铜钱、红绳等“吃饭家伙”的旧布包,准备出发。
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风风火火赶来的波仔和大头。这俩货本来是约我去镇上“改善伙食”的。
“廷哥!走,新开了家……”波仔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去不了,得去江市镇出趟活。”
“出活?!”两人眼睛瞬间亮了。波仔立马来了精神:“江市镇?巧了!我有车啊!廷哥,带上我们!我开车送你们去!保证又快又稳!”他不由分说,就凑到刘老板身边递烟套近乎:“哥您放心!有我们哥仨在,啥妖魔鬼怪都不怕!廷哥是我们这行最年轻的翘楚!我和魁哥那都是身经百战、阳气冲天的护法金刚!”
大头也拍着胸脯:“没错!关键时刻,咱能顶大用!”
我哭笑不得,本想拒绝,但刘老板显然被波仔那句“有车、快”打动了——二十多公里路,等班车太耽误时间。他连忙点头:“那太好了!麻烦几位小师傅了!”
得,赶鸭子上架。我们四人挤进波仔那辆饱经风霜的面包车,一路颠簸着朝江市镇驶去。
路上,波仔开车,我坐副驾,大头陪刘老板坐后排。闲聊中得知,刘老板在家排行老三,父亲早逝,母亲跟他们同住。夫妻俩就小玲一个宝贝疙瘩,之前怀过二胎流产了,再没怀上,所以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这次的事,简直要了全家人的命。
车子很快驶入江市镇。刘老板家是一栋临街的三层小洋楼,白瓷砖贴面,铝合金门窗,在我们那山沟里,绝对算得上“豪宅”了。
跟着刘老板上了二楼客厅,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太太(刘老板母亲)立刻迎了上来,招呼儿媳妇(小玲妈妈)倒茶。可老太太的目光在我们仨年轻的面孔上扫过,尤其是看到波仔那略显轻浮的表情和大头那壮实却不像“大师”的身板,眼神里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浓浓的疑虑和失望。她拉着儿子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急切地询问。虽然听不清,但猜也能猜到:说好的老神仙呢?怎么来了三个毛头小子?
刘老板低声解释了几句,老太太才勉强压下疑虑,走过来,又絮絮叨叨地把孙女的惨状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焦虑和不信任。
“情况我们了解了。”我直接切入正题,“刘哥,先带我去看看小玲,再看看那块玉佩。”
刘老板赶紧引着我们来到小玲的卧室。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小玲妈妈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看到我们,慌忙起身让开位置。
床上,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被布带捆着手脚,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脸颊甚至带着点健康的红晕。除了被束缚着,看起来就像个熟睡的普通女孩。
“啧,看着挺正常啊?不像中邪嘛。”波仔凑在我身后,小声嘀咕。
确实,单看表象,很难和“发疯”联系起来。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光靠眼睛是看不透的。
“刘哥,玉佩呢?”我伸出手。
刘老板赶紧出去,很快拿回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块平安扣形状的玉佩。玉质细腻,通体纯白,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心头一凛,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调制好的“度灵”朱砂水。我倒出几滴鲜红如血的朱砂液在掌心,然后小心地将那枚平安扣放了上去。
死玉吸魂,遇朱砂必显异象——要么玉色瞬间晦暗,要么朱砂如血丝般渗入玉中。
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掌心的玉佩。
一秒……两秒……
那洁白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鲜红的朱砂液里,温润依旧,光泽不减。朱砂液如同水珠落在荷叶上,丝毫没有渗透的迹象!
“嗯?”我皱紧眉头,拿起玉佩,用布擦干朱砂,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玉质纯净通透,毫无杂质,更没有被朱砂染红的痕迹!
这……这分明是块上好的活玉!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我的脊背。不是玉佩?那问题出在哪?难道我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小玲的异常,另有原因?
就在我心神剧震、思绪混乱的刹那——
“嗬……”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稠感的吸气声,毫无征兆地从床上传来!
我猛地扭头!
只见床上那原本“熟睡”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空洞、冰冷,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神采,正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我!
那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我的皮肤!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寒意,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从我的头顶猛地浇灌而下,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从头到脚,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