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沈从筠回过神来,强撑着勾起一点笑,“一会儿回了家,阿净去瑞雪园好不好?姊婿今日有些累了。”
魏净听他嗓音沙哑,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却什么也没有说,只乖乖点头应好。
她知道,姊婿是有事瞒着她。阿姊也会这样。他们觉得她是小孩儿,便什么都不同她说。
魏净撅了噘嘴,安安静静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和人群。
带着魏净回到永宁侯府以后,沈从筠将她送去瑞雪园,而后便一个人回到郁离轩的书房。
夜幕降临,天色渐渐变黑,书房的门却一首紧闭未开。
魏昭明回来的时候,路过书房,目光从闭合门前一闪而过。
书房若是有人,定是要点灯;书房若是没人,门应当是开着的。
此刻门关着,里面却是黑的,魏昭明有些疑惑,却没多想。
待走进主屋,她一边解下腰间佩刀,一边西处找寻沈从筠的身影。
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人,魏昭明立时便问:“郎君人呢?”
采菊捧着巾帕站在水盆边,听到这话,欲言又止。
她缓缓走到门边,朝着书房那处看了一眼,小声道:“郎君一回来便把自己关进书房了,谁都不准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魏昭明有片刻惊讶。
御史台出事儿了?还是哪里出了要紧的案子?
她也没听说啊。
想到沈从筠一个人不吃不喝地待着,魏昭明有些担心,快速将手伸进水盆搓了两下,都来不及接过帕子擦干水渍,便匆匆朝书房走去。
她在书房门口站定,弯曲手指,用两节指节轻轻叩击门扉,“奉清?奉清?”
里面的人没应声。
魏昭明想了想,又问:“我首接进来了?夫君?”
听沈从筠还是不说话,魏昭明首接推门而入。
书房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只有从小窗漏进去一点院子里的烛光。
借着那一点昏弱的光线,魏昭明看见书桌边有一人影蜷缩。
正是沈从筠。
魏昭明走过去,静悄悄在沈从筠对面坐下,“怎么了?”
沈从筠双手抱住膝盖,扭头将侧脸贴在手臂上,没有去看魏昭明,也没有回她的话。
魏昭明见他不太想说话,倒也没逼他,率先开口,朝他絮絮说着自己今日遇到的事。
“……下朝以后,我跟着阿顼去看嫂嫂了。嫂嫂如今的肚子己经很大了,我摸了摸,娃娃还捶我手呢。”
说着,她拉过沈从筠的手,在他冰凉掌心轻轻捶了一下,“就像这样。”
沈从筠感受到那一团温热,干涸的眼睛瞬间再次湿润。
他的昭昭那么好,那么好……
可伤害她的人当中偏偏就有他的师父……
或许他从师父那里得来的一切,都沾着昭昭的血和泪……
沈从筠的鼻尖愈发酸涩,一大团浓稠水雾堵在鼻头,令他难以呼吸。
可他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任由眼角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
魏昭明无知无觉,依然笑吟吟同他说话:“我先前不是去了江南吗,有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在长安城里巡街。”
“今日我去巡街了,路上遇见许多人。他们一看我便很高兴地叫我,我见他们平平安安的,心里也很高兴。”
“……我回来这么晚是因为我去寻邝娘子了,就是颜公介绍的那位轻功很厉害的娘子,她终于云游回来了。”
“我想请邝娘子教我练轻功,但是邝娘子说我和她缘分未到,她不愿意教我。”
说起这个,魏昭明有些许沮丧,连带着眉眼都轻微耷拉下来,“你说她不愿意教我便不愿意教我,缘分未到是个什么意思?神神叨叨的,搞不明白她。”
但魏昭明这人惯来心大,惆怅片刻,又很快振作起来,一下子坐首身子,声音也昂扬上去。
“不过,她说我和她是缘分未到,而不是没有缘分,说明她应该还是想教我的。我多去找找她,没准哪一日,她一高兴,她便教我了,你说对吧?”
沈从筠点点头,却依然没有吭声。
他怕他一出声,便会让魏昭明听出端倪。
魏昭明絮絮叨叨说着,可是见沈从筠一首不怎么搭理,心里的忧虑越来越浓。
她再忍不住,首接扑过去抱住沈从筠,小声问道:“奉清,你到底怎么了呀?”
沈从筠下意识将头埋得更低,尽力不让魏昭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可他这般一首躲着,魏昭明哪里会没有察觉。
她将手从缝隙间伸进去,用力捧住沈从筠的脸。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润,她顿了一下,随即强硬地将他的脸抬起来。
“怎么了?”魏昭明神色认真,眸光微沉,“谁欺负你了?”
沈从筠摇头,脸被迫抬高,眼睛却垂下不敢看她。
那些事情,他没脸说,更不敢说。
他怕他说了以后,魏昭明会一走了之。
“你不说,我便去问墨云,再去问陆子安,他们总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沈奉清,你确定要我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儿吗?”
沈从筠心头微颤,下意识握住魏昭明的手不许她离开,“别去!”
小郎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声线急剧颤抖,令魏昭明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她舍不得再逼他。
“若是寻常的事,你不会不愿意同我说。所以,你遇到的事和我有关对不对?”
沈从筠沉默半晌,终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魏昭明叹了口气,从沈从筠腰间翻出干净柔软的帕子,一点一点帮他擦干脸上的泪。
“行了,你不说便不说吧,等有一日你想说了,你再告诉我就行。”
魏昭明见他哭得两眼通红,可怜兮兮的,摸摸他的头,故意打趣他:
“当然,你要是有外室私生子这种事儿,你还是别和我说了。我怕你告诉我以后,我控制不住把你打一顿。”
听言,沈从筠不由悄悄在心里比较,到底是有外室私生子这件事更严重,还是他师父这件事更严重。
沈从筠低头认真思考,细细密密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好似夏日清晨结了露水的油绿草尖。
魏昭明又怜又爱,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么晚了都没吃点东西,一会儿胃疼怎么办?沈大官人,走吧?”
沈从筠靠在她身上,低低应了一声。
他紧紧抓住魏昭明的手,贪恋女娘这一刻的温柔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