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净同蒋六郎君一行人聚众打架,被先生抓了个正着。
被撕扯着分开的时候,小娘子的头发散落下来,小郎君的脸上脖子上多了几道指甲印子,好不狼狈。
教书先生两眼一黑,气他们肆意妄为,又怕这群孩子真出什么事儿,同他们父亲母亲交代不起。
他连忙让学堂帮忙打杂的小厮去将孩子们的父母请来。
此处学堂本是郑氏一族的族学。
但是家主郑洵经常能请来许多文人墨客、隐士大儒前来授课,许多人家慕名而来,便托着关系想将自己孩子放在这里开蒙读书。
能同郑家攀上关系的,多半是也是官宦人家。
这个时辰,小郎君小娘子们的阿耶多半还在衙门办差,故而请来的都是当家主母。
而魏净的阿姊姊婿都在外边忙,来的便是二夫人和二老爷。
俩人一见魏净披头散发,嘴角甚至还带了血迹,吓得俩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二夫人更是膝盖一软,险些要撅过去。
她同二老爷只有沈从筠一个孩子。
沈从筠年岁渐长,对父母的依赖越来越少。如今他成了婚、做了官,便将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小家和仕途上。
对于沈从筠的脱离,二老爷和二夫人其实是有些不适的。
可是这时候,魏净来了。
二老爷和二夫人便将自己对沈从筠的情感投递到魏净身上。
此刻见自己孩子被人打成这样,心里怎能不焦急害怕?
二夫人连忙跑过去抱住魏净,轻轻去擦她嘴角溢出来的血。她怕弄疼魏净,手上都不敢用力。
“阿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流血了呢?疼不疼啊?”
魏净抿着唇摇头。
初时,她见来的是二老爷和二夫人,而不是魏昭明和沈从筠,心里还有些担心。
可是见他们二位并没有责备她,魏净顿时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阿婶,我没事儿,这个不是我的血。”
二夫人当即舒出一口气。
这血在她嘴里却不是她的,那就是她咬了别人,把别人咬出血了。
好好好,只要不是她受伤了就好。
“好端端的,怎么同人打架了?”二夫人低声询问。
魏净低着头,掀起眼帘,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二夫人,“他们骂我……”
这话一说,二夫人便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回身瞧了眼这挤挤挨挨一屋子人,想到什么,又抱着魏净到一边。
她掀开魏净的袖子一瞧,立时火冒三丈。
魏净叫他们养得好,两节胳膊肉嘟嘟、白嫩嫩的,像是夏日里最嫩的莲藕。
可是此刻,那嫩生生的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全是让人掐、打出来的印子。
在她右边胳膊上,甚至还有一条鲜红的划痕,一首从胳膊肘蜿蜒延伸到手腕。那划痕没破皮出血,颜色却鲜艳得刺眼,生生刺痛了二夫人和二老爷的眼睛。
二夫人发上指冠、怒不可遏,一甩袖子转身站起来,先发制人:“读书读书,一个个都是读书人,怎么就下那么重的手?那圣贤书上,就是教你们这么待人的?”
蒋六郎君的母亲蒋夫人也忍不住了。
她己经知道自己宝贝儿子手上那深可见骨的牙印,是魏净咬出来的了。
她拧着帕子,两步上前,“你说我们下这么重的手,到底是谁心思狠毒?”
蒋夫人一把拉过蒋六郎君,指着他手上那血淋淋的牙印,高声质问:“我儿手上这印子,是你家媳妇那个好妹妹咬出来的吧?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小娘子,怎么这么狠的心呐?啊?!”
二夫人不甘示弱,“我家阿净咬了你儿子的手,那还不是因为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在先?再说了,难道就只有我家孩子打了你儿子不成?”
“我家阿静那可是小娘子,那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要是留了疤,日后还怎么成亲?怎么嫁人?”
蒋夫人刚想说,他儿子手上留了这么大一个疤,难道他儿子就不娶妻不成亲了不成?
可二夫人嘴里的话又急又快,吐豆子一般接二连三不停歇地往外蹦,蒋夫人一句话都插不上。
“你竟然说我家阿净狠心?往一个小娘子身上下这么重的手,你家儿子的心思才是歹毒呢!”
“我家阿净不过是还了手,她哪里有错?她什么错也没有!难道就让她站在那里,任由你们这些人打她、骂她不成?!”
二夫人嘴皮子翻飞,一刻不停歇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简首是酣畅淋漓,终于停下来开始喘气缓劲儿。
蒋夫人被她彻底激怒,插着空隙便骂了回去:“我儿不过嘴上说她两句,她就这般动手动脚,我看那外面传的都没错,这小野种骨子里流的就是那回纥贱奴的脏血!”
“这郑家学堂上下,谁家不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祖上不是鼎鼎有名、赫赫有功的文人儒士、股肱大臣?”
“像她这种下贱杂种,本都不应该进到这里来和我们这些人家的孩子一起读书!能让她到这儿来念书,就己经是天大的恩赐!”
“可她不仅不心怀感激,反倒对着其他郎君娘子大打出手!尊卑何在?体统何在?礼法又何在?”
“这小野种在这儿,迟早要带坏我们这些好人家的郎君娘子!我看从今日起,她就不要再待在郑家念书了!”
蒋夫人一通趾高气昂的话说得咄咄逼人。
话落,满屋子有片刻安静。
这本是女娘之间的吵嘴,男人插话实在不合适。
但二老爷实在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站在二夫人身后小声嘀咕,“你们这好人家的郎君娘子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给带坏了,说明那教得也不怎么好。人不行倒怪地不平,地找谁说冤去?”
屋子里又是一瞬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