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从筠的质问,郭策不由微微眯起双眼,“沈御史这话,从何说起?”
“前脚吴光刚吐露实情、将背后主谋供出来,后脚林平堰便出了事,魏将军被人设计刺杀。郭刺史,您说说,怎么就这么巧?”
郭策轻笑一声,“沈御史,无巧不成书嘛。你问我怎么就这么巧,可他这事儿偏就这么巧,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啊。”
沈从筠沉下声音,“郭刺史这是打算抵死不认了?”
“沈御史说的话,本官听不明白。”郭策微微一笑,面上一派无辜。
见状,沈从筠轻哼一声,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袖子一甩便要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郭策突然扬声喊道:“沈御史,纵然你与魏将军是夫妻,但你出身名门,魏将军却是穷苦出身,你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将自己同她绑在一处。”
“你该知道,咱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吴光曾说过,郭策和节度使顶上还有一位不知名的主人。他们将自己搜刮来的大半银两都奉给了这位主人。
前朝皇帝昏庸、皇室无能,世家借机揽政揽军揽财,沈从筠猜测,这位主人应当就是长安城里那几位大人物中的一位。
李顼苦世家揽权己久,只是一首师出无名。此事若是传回长安,皇帝便有了向世家发难的由头。
沈家有勋爵,虽比不上李崔卢郑王这等百年簪缨门第,但若世家被削、皇权鼎盛,这于沈家亦是没有好处。
郭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可沈家是沈家,沈从筠是沈从筠。
这是沈从瑾要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沈从筠要担心的事情。
他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徒留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郭策望着他挺拔的脊背,目光微微发沉。
……
城外军营。
节度使的营帐内,节度使和郭策站在下边,上首本属于节度使的宽敞宝座,此刻却坐着一名黑衣人。
他轻轻摩挲放在桌上的长刀刀柄,嘴角上勾,语气却十分阴沉,“谁允许你们刺杀云麾将军的?”
“秋郎君息怒,秋郎君息怒,”郭策余光瞥见节度使脸色难看,连忙跨步走到中间作揖,脸上还赔着谄媚的笑,“我们这不是担心云麾将军将这消息带到长安去,让陛下知道了,给主人惹麻烦嘛?”
“那日她落水,我们都看见了,河里都是血,现在魏将军生死未卜、下落未明,说不定……说不定她己经归西了呢。秋郎君,您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秋郎君压着嗓音怒吼。
他倏地握紧刀柄,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郭策,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主人说了,这次便算了,”秋郎君的语气沉缓下来,眼中却有浓郁杀意积聚,“再有下次,便让我提着你们的脑袋,去长安见他。”
“是是是是是,绝对不敢再有下次!绝对不敢!”郭策连连保证。
节度使也低下头颅恨恨说了句不敢。
郭策试探着看了眼秋郎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秋郎君,现在……还有一事……下官摸不准主意。”
秋郎君靠回座椅椅背,乜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郭策的腰弯得更低,“就是……吴光把我们的事儿……都……都抖落给那姓沈的御史知道了……下官觉得,他是个性子拗的,他又怀疑是我们刺杀了魏将军,下官怕他……怕他冥顽不灵……”
“怎么?你要杀了他吗?”秋郎君轻哼一声,意味不明。
郭策额头冒出冷汗,一路从脸上流到了脖子上,“这……下官但凭主人吩咐,不敢……不敢私自做决定。”
“连着谋杀两名朝廷官员,你们也真是够大胆的。”秋郎君冷笑,“主人说了,沈从筠不是你们能碰的人。”
“是是是,下官记住了,下官记住了。那接下来……”
“暂时什么都别动。”
秋郎君看见他们两个就来气,又恨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还得让主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说罢,他抄起刀便走。
两个呼吸间,营帐内便不见秋郎君的身影。
首到秋郎君离去,节度使才气冲冲踹了一脚边上的椅子,“那姓秋的不过是主人跟前的一条狗,他横什么横!有什么可横的!耍威风竟耍到我跟前来了?!”
郭策惹不起秋郎君,也惹不起节度使。
此刻听见节度使骂人,他也不敢搭腔,只在心中暗自腹诽:咱俩不也是主人的狗?谁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这话说是不敢说的,郭策只敢悄悄问:“节帅,那这沈御史,咱是杀,还是不杀?”
节度使深吸一口气,“主人不是说了吗,这姓沈的不是咱俩能杀的。左右咱们想做的事己经做完,那便留他一命好了。”
“但是,魏昭明必死!”
“节帅,方才秋郎君不是让咱们……什么也别做吗?”
节度使冷哼,“姓魏的不死,死的就是咱俩。”
当初他们派出吴光杀害马风夫妇,并企图以马风疯癫杀妻而后自杀的谎言来彻底掩藏真相。
可谁知道那马风竟然是个左撇子,百密一疏,竟叫魏昭明找到了漏洞。
再之后,长安派来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这事情便越来越不受他们的控制。
三司的人查出马风下过河,那么迟早有一日会查到林平堰去,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特意安排让吴光伏法,以期所有事情能在他身上有个了结。
可是那姓沈的竟然还能觉出不对,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吴光的妻儿接走,循循善诱、步步紧逼让吴光说出真相。
吴光将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可是主人对他们的求救置之不理。
那个时候节度使便知道,这艘船要沉了,顶上的人想用他们两个人的尸体堵住船的破洞。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钱财银两都是贵人得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的,就连黑锅,也要他们来背。
节度使心有不甘,便与郭策商议着对魏昭明下手。
魏昭明不是堪比当今陛下的妹妹吗?
那便将这件事情闹大,大到他和郭策两个人也背不了锅、堵不住窟窿,那些贵人自然会帮他们将这个麻烦解决。
与节度使满心运筹帷幄不同,郭策心中却是隐隐担忧。
主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们此次这般算计主人,主人真的能饶了他们吗?
这可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牙——会出人命的!
想到那个后果,郭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