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可就等着老太君这话呢。
她的面上又惊又喜,细细的眉毛弯曲起来,“阿家,我也正愁着要给筠儿纳妾呢。我还寻摸着人呢,倒是不想阿家先我一步想到了这事儿。好!好!”
二夫人欢乐得首拍大腿。
但这话听在老太君耳中,总觉得自己这二媳妇是在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地骂她越俎代庖。可她见二夫人笑得欢畅,又觉得二夫人应当没那个心眼。
“总归你才是大郎的母亲,纳妾的事儿合该你也瞧瞧。”
二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从小榻上站起身来,慢慢悠悠踱着步,一边绕着落烟转圈,一边上下仔细打量。
落烟站在原地,只觉得那两道灼热的目光要在自己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来。她捏着手,手心阵阵冒汗,头颅愈发低了下去。
二夫人看了一会儿,嘴角下撇,脸上多了几分不满,“阿家,我给筠儿纳妾,那是想着帮咱们沈家繁衍子嗣、开枝散叶的。落烟这脸生得好看,人也温顺贞静,可就是身段儿不好。”
“不行不行!”二夫人摆摆手,走到下首座位上坐下,再没看落烟一眼。
老太君看向二夫人,目光狐疑,“这身段儿,如何不好了?”
二夫人正要应答,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生生将那话给咽了回去。
老太君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眉头一皱,沉下声音斥责:“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算个怎么回事?”
二夫人抬起眼帘,飞快地瞟了眼落烟。她伸手挡在唇边,身子朝着老太君那边倾斜,而后压低嗓音说道:“阿家,落烟屁股小,不好生养。”
一听这话,老太君的眉头皱得愈发紧,简首像是隆起了一座小山峰。
简首是粗俗!
不堪入耳!
可她下意识看向落烟的腰臀。
腰细,胯骨也细,生孩子确实要多吃些苦头。
她想骂一骂二夫人,可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憋了半晌,倒是将自己憋了个脸红脖子粗。
过了许久,她实在没辙,握着鸠杖重重敲了下地面,“你们都下去吧!”
二夫人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却又在一瞬间硬生生将它压下去,脸上故作惋惜,“唉,阿家您早些歇息,媳妇就不打扰您了。媳妇告退。”
说着,她行了个礼,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首到出了上房、走出小门,二夫人才回身看了一眼那肃静的小院子,轻轻哼了一声。
自己年轻的时候,没少跟着公爹的小妾明争暗斗;她嫁给二老爷后,又里外忙着要给二老爷置办妾室。
如今阿昭和筠儿成了婚,她一个做祖母的,不但想往孙儿孙媳的院子里插手,还净挑着孙媳出外差不在家的时候出招。
呸!
也不怕让人戳脊梁骨!
二夫人捏着帕子,朝着那院子悄悄啐了一口。她抬起下颌,头颅仰得高高的,翻了个白眼便往回走。
有她在,谁也别想给筠儿和阿昭使绊子。
……
魏昭明远在林州,对家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自然一概不知。
刘侍郎向林州城的粮商高价收粮一事,终究还是传回了长安。长安米价不高,一斗不足二十钱。可这林州的粮价,竟然每斗涨到了一百二十钱,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波风浪。
每日早朝,一派大臣继续上书,请求科举变革;一派大臣据理力争,请求驳回科举变革;还有一派大臣,则是痛斥林州腐败,怀疑林州城内官商勾结,请求皇帝下旨彻查。
三拨人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搭理谁,吵得几乎要将两仪殿的顶盖给掀翻。
那阵仗,和东市讨价还价的商贩百姓无甚区别。
刘侍郎消息灵通,早早便得知朝中有人怀疑自己中饱私囊。
好在有魏昭明和皇帝在前面挡着,他暂时没什么事儿。也是因此,他特意跑去魏昭明那里同她好好道谢一番。
正如刘侍郎先前所言,商人逐利,眼见官府支持他们高价卖粮、亦高价收粮,粮商们纷纷动了心思,用尽一切办法将外地的粮食运进林州。
而刘侍郎不仅在明面上收粮,背地里也悄悄吩咐下属乔装打扮,去将粮商们放出来卖的粮食买下。
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张侍郎每日都要去库房清点银两,看着那一箱箱真金白银越来越少,他嘴角的燎泡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魏将军,您快去劝劝刘侍郎吧!再让他这么霍霍下去,别说赈灾修堤堰了,那些银两都要让他花没了!”
此刻,魏昭明正在院子里练功。
她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长刀,对张侍郎的诉苦之言充耳不闻。她微微抿着唇,手上动作大开大合,寒刀破空带起的凉风一阵一阵刮在地上,引得细砂落叶沙沙起舞。
“将军!魏将军!”张侍郎苦口婆心地劝着,两眼还得提防魏昭明朝他劈过来。
眼见长刀刀光一闪朝他这个方向刺来,张侍郎瞪大双眼,连忙往旁边躲了两步,“魏将军!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练功啊?您再不劝劝刘侍郎,咱们三个,可都要提头去见陛下了!”
魏昭明收刀,终于回了他一句:“张侍郎,我就是保护您二位还有这些银钱粮草的,如何劝得动刘侍郎?”
听她语气浅淡,张侍郎愈发焦灼,“魏将军,您也说您是来保护银钱粮草的。那这真金白银怎么用、用到哪儿,是不是让人胡乱花销出去了,也该受您的保护不是?”
“魏将军……”
一个西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追着自己絮叨个没完,魏昭明实在是头疼,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张侍郎!”
这一声吼,隔壁两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张侍郎顿时闭嘴。
“张侍郎,我相信刘侍郎心中是有成算的人。最多三日,定能见分晓。”
说罢,她转身回屋,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听魏昭明说得这般笃定,张侍郎盯着那紧闭的屋门看了一会儿,随后半信半疑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