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自进来坐下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只冷着一张脸当个摆设，全权交由刘侍郎和各大粮商沟通交流。
粮商们来之前，心中己经做好万全打算，想了千万条计策来应对官府压低粮价的举措。
可是万万没想到，刘侍郎笑吟吟同他们兜了一圈，竟说要以五倍的价格收粮。
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首老神在在坐着的魏昭明听到这话，也微微掀开眼皮子，朝刘侍郎那边看了一眼。
她从长安城出来的时候，李顼同她说过，张侍郎和刘侍郎两位官员，可信，但不可尽信。
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刘侍郎还是一脸笑，脸上的褶子都开出一朵花儿，“这官府用五倍的价格同你们收粮，你们往外卖的价格，也得往上涨涨。”
粮商们心中愈发惊诧。
“但是嘛，我们允许你们涨价，那也是有条件的。这市面上卖得粮食着实是少了些，那些百姓日日到我们官府来闹。你们多往外放点粮食，少让他们闹事儿。”
刘大郎还有点懵，陪着笑脸回道：“这……这都是物以稀为贵，我们开仓放粮放得多了，这价格……还怎么往上涨？”
“你也说了，物以稀为贵。不仅林州城缺粮，附近的州县都缺粮。你再是放得多，也比不上百姓买得多不是。”
因为林州城里闹灾缺粮，粮商们坐地起价，生生将原本一斗二十五钱的米粮卖到一斗八十钱。
可若要是按照五倍的价格往外卖，那至少得是一百二十钱了。
天大的利益摆在面前，粮商们不可能不心动。但他们不敢吭声，生怕这里面还有事儿。
刘侍郎自然知道他们的顾虑，接着说道：“当然，这五倍的价格是你们往外卖的价格。我们官府收粮，你这价格就得稍稍低些。一斗七十钱，如何？”
“侍郎……您这……这不能是让我们统一涨价，而后寻这个由头把我们抓起来吧？”
粮商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敢答应。
刘侍郎捋着自己的胡须，满脸淡然，嘴里却语出惊人：
“官府既然答应让你们涨价，又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将你们给抓起来呢？我就一个条件，我是用一斗七十钱同你们买的，你们可得说是一斗一百二十钱卖给我的。”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百二十钱，抽五十钱，这胆儿可真够大的！
怪说不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呢。
这位长安来的刘侍郎看起来一脸笑模样。那可真是比他们刺史还要贪呐。
郭策也盯着刘侍郎，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一进一出，一斗米刘侍郎就能挣五十钱！
平日里他费尽心思、巧立名目敛来的那些钱财，既要分给底下跑腿的下属，还要供给上头的人，留在他手里的还不到一之西。
郭策眼红了。
“刘掌柜，你看咱俩多有缘分。我姓刘，你也姓刘，说不得咱们还有同一个祖宗呢。这钱呐，大家一起挣！那才有意思呢。”
那些个粮商原还有些担忧，但同刘侍郎你来我往、推杯换盏，聊了几句以后，便一个个放下心来。
他们不怕贪官，就怕这官太清正，谁也捞不到钱。
粮商们悄悄瞥了一眼静坐的魏昭明，见她并未有什么异议，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
原先他们还担心呢。
看来这魏将军，那也是个贪财的主儿。
刘侍郎同一众粮商吃得尽兴、喝得痛快，临了告别的时候，他还暗示刘大郎把方才赶出去的妓人悄悄送到他府上去。
刘大郎笑得愈发灿烂，一口保证将这事儿办妥当。
等到屋内只剩下刘侍郎和魏昭明的时候，魏昭明终于开了口。
“刘侍郎同那些粮商们从中牟利，还需要我来替你镇场子吗？”她望向刘侍郎，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也不怕我把你的场子给砸了。”
刘侍郎全然不害怕，一脸轻松淡然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悠悠然开始煮茶。
他将茶饼取出来，放在瓦片上炙烤，一边给茶饼翻面，一边说道：“我这场子搭起来，也不全然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自己，难道还是为了百姓不成？这钱，可都进刘侍郎您的钱袋子里了。”魏昭明眉头微扬，显然是不相信刘侍郎的说辞。
“瞧将军这话说的，”刘侍郎将烤热的茶饼放到捣臼中，一下一下将茶饼捣碎，“难道我将这些粮食收进来，全是为了我自己吃吗？我也没这么大的肚子不是。”
“商人逐利，我若是同他们压价，费时费力不说，也不见得他们会同意。我是压得狠了，说不得他们还要借口说自家粮仓己经没粮了。难道我们还能派兵去搜他们家的粮仓不成？”
“左右他们都是要抬高价格卖的，索性我们就再抬高一点。粮商们觉得在林州城卖粮有利可图，自然会想法子从别的地方将粮食运进来。”
“我们收他们的粮，他们又到别的地方去收粮。等到我们的粮仓粮食储备得差不多了，便重新打开粮仓，以正常的价格将粮食卖出去。”
“百姓买粮嘛，谁便宜，就买谁的了。那粮商将粮食运进来也是花费了不少成本的，为了防止这些粮食砸在手里，他们也不得不压低价格减少损失。”
“这么一来，百姓们有粮了，粮价也被压下来了，这难道不算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吗？”
刘侍郎嘴里说着，手上开始起火烧水，而后将捣碎的茶叶放到茶碾中细细碾成粉末。
魏昭明本就不精通这些事，头脑己经全然被刘侍郎绕了进去。她沉默了许久，才从这中间找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那你让粮商们声称以一斗一百二十钱的价格卖给你，你自己却只付给他们一斗七十钱。这中间的五十钱去哪儿了？”
“你何不折中取个一百钱，让他们首接用这个价格卖给你，也免得旁人误会咱们为国为民的好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