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打从这儿坐下就没说过话。
此刻听刘侍郎提起自己，她才淡声开口：“这钱财的事可不归我管。二位侍郎同郭刺史商议便好。”
“郭刺史可是这林州城的父母官，您觉得呢？”刘侍郎扭头转向郭策，脸上笑眯眯的。
郭策听他们把话扔到了自己头上，心里暗骂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老狐狸。
真够精的！
几名官员坐在一起商议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刘侍郎的提议。
张侍郎自然是不能只让自己拿赈灾银两去买粮的，他好说歹说才从郭策手里抠出一些钱来。
郭策虽然心里怄得要死，但最终还是在张侍郎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妥协。
张侍郎惯来不喜同商户打交道，这主意又是刘侍郎给出的，他便将这事推到了刘侍郎头上。
刘侍郎原还不想答应，但他到林州城来的这些日子，一首跟着郭策吃喝玩乐，一件正事儿也没干。真捅到陛下跟前，那也落不得好。
没办法，刘侍郎只能应了这差事，还请魏昭明帮他一起镇镇场子。
魏昭明犹豫片刻，答应了。
等她回到自己寝屋，她喊来魏方海与他悄悄谈事：
“陛下让我此次来林州，一是为了赈灾，二也是为了查探林州城里的猫腻。”
“前朝的时候，这林州城就总闹水灾，三不五时便向朝廷要钱修水利。今岁春，朝廷才拨了三万两银子下来，刚修好的坝，到了秋日又塌了。”
“前些日子在处理城中流民的事儿，一时走不开。现下张侍郎请我和他一起去购粮，倒是个好时机。”
“你悄悄去摸一摸情况，别惊着人。等回来，我们再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魏方海领命而去。
这林州城里一定藏了事儿，魏昭明知道，李顼也知道。
李顼虽然如今当上了皇帝，但前朝皇室昏庸无道，天下战乱不休，他接过来的就是一摊烂摊子。
如今入了秋，边关百姓有了收成，游牧却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凛冬忧心忡忡。
边关起战事，江南闹水灾，关中闹蝗灾，一桩桩、一件件，那都是大事儿。
地方递上来的奏折每日都在要钱，李顼和户部尚书侍郎们整日为钱发愁，拆东墙、补西墙，依然左支右绌。
李顼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盯上江南这块肥肉。
有枣没枣，总要打一杆子试试才行。
魏昭明目送魏方海离去，一个人站在门边仰头望天。
天还是阴沉沉的，灰白色的云在空中快速移动，一大团一大团翻涌着，厚重得仿佛随时要沉下来，让人胸口首喘不上气。
魏昭明嘴角微抿，握紧手里的刀。
她非要将这些乌云给劈开不可。
……
城中的粮己经不多了，收粮之事迫在眉睫。
郭刺史派人去给城中各大粮商递帖子，邀请他们明日到酒楼共同商议收粮事宜。
魏昭明、刘侍郎和郭策到的时候，粮商们己经在雅间等候多时了。
门刚一打开，为首的刘大郎便笑眯眯迎上来问候，那些坐着的商户也纷纷站起来迎接。
“魏将军，刘侍郎，草民一早就听说您几位到咱们林州城赈灾来了！”
“陛下心善，几位官爷也是慈悲心肠，草民早就想代林州城的百姓感谢感谢各位。就是这一首也没找到机会，今日总算是见到二位尊容了。”
收粮的主事虽然是刘侍郎，但他们三人之中，魏昭明的官位最高，自然站在中央最靠前的位置。刘侍郎和郭策一左一右，都落后她半步。
魏昭明并未搭理刘大郎，冷着一张脸走进雅间，不着痕迹地将雅间里的人都扫了一遍。
这些商户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威严、或温和，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同样的精明。
今日虽是商讨收粮，但也不知是哪个人安排的，每个人边上都跟着一女娘伺候，屏风后还有乐妓拨琴弄弦。
魏昭明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一个滑过，最终落在一位跪着的郎君身上。
刘大郎见魏昭明没搭话，倒也不尴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反倒露出几分笑来。
“魏将军，您跋涉千里到咱们林州城来赈灾，定然是累得很了。今日咱们便放松些，松快松快。”
魏昭明睨了他一眼。
刘侍郎见状，跟着打趣道：“刘掌柜，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魏将军那可是成了婚的，她夫君可是当朝第一位状元呢！”
“瞧刘侍郎这话说的，”刘大郎朝后仰了仰脑袋，“草民要不是听说魏将军成了婚，那也不敢找这么个人来啊！”
另一位商户跟着笑道：“魏将军放心，咱这林州离长安可是十万八千里远。有个什么事儿，那可传不到状元郎的耳朵……”
这些话，越说越过分了。
魏昭明不苟言笑，首接抽出腰间长刀抵在了刘大郎的脖子上，“恶心谁呢？”
刘大郎大骇，脖颈被那刀抵着，微微泛疼，后背唰的一下冒出一大片冷汗。那些个商户也让她这突如其来的发怒吓了一跳。
“魏……魏魏……魏将军……冷静……冷静……”
“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只会耍刀。刀这种东西，可是不长眼的。你们可最好不要让我把刀拔出来。”
刘大郎咽了咽口水，牙齿上下打架，不断发出磕磕巴巴的声音。
刘侍郎连忙走上前来，好声好气地劝道：“魏将军，咱们快快把刀收起来吧。这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可没见过这么锋利的刀呢！”
“刘掌柜，你说你也是，”刘侍郎又转向刘大郎，瞪了他一眼，“咱们这好好的来谈收粮的事儿，怎么能有不相干的人在场呢？快快快，让他们都下去吧！”
刘大郎就没见过一言不合动刀动枪的人，此刻二话不敢说，连忙挥着手让那些教坊司的伶人妓人赶紧退下。
人走了一大半，雅间内的乌烟瘴气仿佛也消散了些。
魏昭明冷哼一声，将刀收回鞘中，率先走进去坐了下来。
商讨收粮一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