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苪善同卢七娘一起下山后，与她告别便兀自回了宝光寺山下的皇庄。
刚到屋内坐下，茶盏都还未拾起来，魏昭明便到了。
这是李顼赏赐给魏昭明的皇庄，庄子里的人自然对魏昭明恭恭敬敬。
魏昭明随口问了她们两句，便去寻郭苪善。她刚进门，视线在郭苪善裙边沾染的香灰和黄泥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表妹。”
郭苪善眼眸微亮，连忙放下拿起一半的茶杯，起身迎上去，“阿昭姊姊，你来啦！”
竹月也跟着笑开，连忙去将郭苪善珍藏的茶叶拿出来，“魏将军万安！”
魏昭明笑着同她们寒暄，片刻才问道：“你方才上山了？”
郭苪善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怎么知晓的，嘴上倒也没隐瞒，“我方才去广佛寺了。”
“广佛寺每月月中都要采买糕点做供品，宝光寺的师傅说我糕点做得好，便推荐我去广佛寺试一试。我想着也是一桩生计，便应了。”
“阿姊瞧，”郭苪善笑着从腰间解下荷包，展开给魏昭明看，“这是我今日挣的。”
银钱不多，只有几颗碎银子，但郭苪善笑得很开怀。
魏昭明总觉得她在外面待了一段时日，眉宇愈发开阔，不似从前那般局促拘束。
这是好事。
“能自己挣银钱便很厉害。”
魏昭明真心夸赞，郭苪善笑得愈发明媚。
魏昭明晚上还要值夜，要赶回永兴坊去，不便与郭苪善多说。二人聊了一会儿她便首接问道：“表妹今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郭苪善捏住拳头，微微有些紧张，“我……我是想与阿姊谈一桩生意。”
“生意？”魏昭明扬眉，脸上闪过几分惊诧。
“对，就是生意。”郭苪善点头，语气坚定。
这事在她心间盘桓许久，如今开了头，她的紧张淡去不少，整个人都镇定沉静下来。
“阿姊先前同我说，可以靠自己在这世间活着。我便想着，那总要有个生钱的法子才行。”
“我手里没有田产庄子，没有营生，唯有这做糕点的手艺还不错。”
“我便想着盘一处铺子，而后聘来掌柜、跑堂、白案师傅将这铺子开起来。我只做这幕后的东家，并不抛头露面。”
“只是我如今囊中羞涩，若只靠我一个人，这铺子实在难以盘下。所以我才想与阿姊谈一桩生意。”
“我想向阿姊借一笔银子，盘下东市的一间铺子。之后由我来经营这家糕点铺，凡是从这间铺子挣到的钱，我分与阿昭姊姊五成。阿姊觉得如何？”
无论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魏昭明从来不管钱的事儿。
反正，有钱她就多花点儿，没钱她就少花点儿。除了刚刚从魏家出来没钱吃饭的那段日子，她从不为钱计较，也从不为钱发愁。
便是她自己的嫁妆，也都交给信得过的管事在打理，她很少过问，自然也不清楚这生意场上的事儿。
“你寻我就为了这事儿？你与我分利多麻烦。你没钱盘铺子，我把钱借你；等你挣了钱，你再还我就好了。”
“你做糕点很好吃，而且也肯为它花心思。你若开铺子，定能挣钱。那你再分我五成利，我这不是多要你的钱吗？没那个必要。你自己挣的钱，你自己拿着就行。”
“阿昭姊姊你先听我说，”郭苪善按住魏昭明的手，“其实我借你的钱盘铺子，也不只是因为银钱不够。我还是想借一借阿姊的名声。”
“这长安城内的权贵多如牛毛，一块瓦片砸下来，那都能砸到两个五品官。我一介女子，无权无势，又不能借郭家和沈家的名头，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想请阿姊底下管事的人出面，帮我盘下这铺子。如此，那些人自然不会轻易到铺子里来闹事。”
“我借了阿姊的权势，那自然是应该要给阿姊分利的。”
听郭苪善这么说，魏昭明便明白了。
但她还是没答应。
“你分给我的太多了。反正你那铺子开在东市，我巡街结束多去那儿买两次糕点，那些有眼力劲儿的便不敢再去找你麻烦。”
“正好我、从筠还有阿净，都爱吃你做的糕点。顺路的事儿，没那么麻烦。”
郭苪善心里感动，却还是一脸正色地坚持，“阿昭姊姊，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
“正是因为你待我好，我才更要与你算清楚。这样，来日我们才不会因为钱的事生了嫌隙，也能更长久地好下去。”
“你说是不是，阿姊？”
侍立在一旁的竹月见魏昭明没吭声，也跟着附和郭苪善的话。
魏昭明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也不喜欢你推我往的。
无论如何，郭苪善当初都是听了她的话才一个人到这外面来过活的。郭苪善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娘，怎么说她也得照顾着些。
“你要借我的名头，你便借。只要你不做杀人放火、谋逆造反的事儿，我都不会管你。至于那钱，亏了你自己负责，挣了分我两分就行。”
魏昭明生怕郭苪善再留她说事儿，立刻拿刀站起身来，“我今晚要巡夜，再不走，要赶不上衙门点卯了。就这样吧，咱俩说定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也不管郭苪善是个什么反应，拔腿便走。
“唉……”郭苪善起身去追，竹月也跟着一起，“阿姊！阿昭姊姊！”
魏昭明有心想跑，她们两个小女娘怎么能追上？很快便见魏昭明跑没了影儿。
郭苪善停下脚步，扶着竹月的手，有些气喘，“阿姊……阿姊果然是……不愿俗事扰……”
“将军真是个好人。”
“是呀，她是好人，”郭苪善跟着感慨，“顶顶好的人。”
她盯着魏昭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所以呀，我们更要做好手里的事，能报答她一点就是一点吧。”
“好！”竹月脆生生应下这话，“娘子！我和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