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总觉得自己是个蠢人，但在齐川穹面前，她或许也是有几分聪慧的。
“那贼是个男的，到青楼来寻花问柳，找个姑娘那是稀松平常，真要找个小倌儿，好龙阳的人可不多，能不惹人注意吗？”
“他再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怎么可能真到这种地方来找男人？”
“金吾卫、大理寺还有万年县廨，把这平康坊上上下下搜了多少遍了，都没搜到那贼人的踪迹，定是有人帮忙故意藏匿。”
“我们来追查他的下落，自然也不能上来就问你们这儿有没有可疑的人。谁会告诉你真话？”
这话说得在理，但齐川穹心中有些不服气，“那你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吗？”
“她说前段时日长安城内来了个戏班子，住在安邑坊那边，经常出入平康坊。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多又杂，要真想混在其中，倒是比藏在青楼楚馆更方便一些。”
还真叫她问出点事儿来。
齐川穹心中暗自嘀咕两句。
只是，“安邑坊不归咱们管，那边是刘将军的地界儿，咱们要回去跟刘将军说一声吗？”
魏昭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回去和他说一声，让他派人去搜吧。另外你再跑一趟大理寺，请他们查一查那个戏班子的来历。”
齐川穹低声应好。
事儿办得差不多了，俩人喝口茶润润嗓子，便起身打算接着去巡街。
魏昭明走出房门，刚要下楼，却听见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而后循着一个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她在一间雅间门口站定。
“……我能怎么办？她小门小户出身，我爷娘无论如何都不许我娶她，只能把她抬进府里做个妾。”
这声音，她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魏昭明拧眉。
“我看那小娘子是奔着正头娘子来的，她能甘心做你的妾？”这声音陌生得很，应该是那人的好友。
而后是另外一道声音，“瞧你这话说的，吕兄是什么人家？那姓郭的又是什么人家？能给吕兄做妾，那也是家里祖坟冒了青烟的！她还挑上了？”
那是吕杨！
魏昭明的眸光陡然一凝。
“她家里急着把她嫁给她表兄，她不情愿得很。我哄一哄她，先哄得她将身子给我，她不就乖乖给我做妾了吗？”
“等我纳她进府，我定然好好待她，妻妾的名头，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且，这样子，她家里长辈也不好再拦……”
“砰——”
话还没说完，魏昭明己经一脚踹了进去。
这震天动地一声巨响，吓得屋内众人皆是哆嗦了一下。
那几个纨绔回过神来，指着门口破口大骂：“谁啊？敢到我们这儿来闹事？嫌命太长是不是？”
“活腻歪了你？敢踹我们的门？”
“来人！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抓起来！”
这几位都是富家子弟，身旁自然有小厮护卫。听得主人一声令下，屋中便有数名身强体壮之人围了上来。
齐川穹冷笑一声，从魏昭明身后走了上来，“在我面前还敢作威作福？皮痒了是吧？”
齐川穹在五陵年少当中十分有名气。
想他十西五岁的时候，那也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齐家家世显赫，他自己又武艺出众，世家子弟没几个敢轻易招惹他。
也是后来他被齐老将军扔进金吾卫摔打，他忙于公务才从这些纨绔中淡了风头。
但此刻一见齐川穹这张脸，他们还是瞬间闭嘴安静下来。
他们可不想挨打。
魏昭明的视线扫过一众人的头顶，最终落在吕杨身上，“记得我吗？”
吕杨沉默片刻，点头。
魏昭明扬唇，声音却冰冷沉肃，“我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吧？”
被一个女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敲打，这叫吕杨面上十分挂不住。
可是这女娘是当朝云麾将军，是郡君娘子，她更是能一拳抡倒两百斤的大汉，吕杨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他低着头，憋屈地再次点头。
说到底魏昭明和郭苪善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看在沈从筠的关系上叫她一声表妹罢了。
她不知道郭苪善到底愿不愿意给吕杨做妾，她只是见不得一群男子围坐在一起，用一个小女娘做他们的闲聊谈资。
魏昭明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鸨修门，而后领着齐川穹扬长而去。
“今日听到的话，你别出去乱说。”
齐川穹没好气道：“我是那种碎嘴子的人吗？”
魏昭明乜他。
俩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魏昭明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去趟大理寺，我接着巡街。一会儿你回府衙应个卯，就首接回家吧。”
齐川穹也不同她客气，应了声是便领命而去。魏昭明也带着魏方海往东市而去。
集市繁华热闹，左右商铺林立，八街九陌、大街小巷，皆是熙熙攘攘、比肩继踵。东市往来皆富贵，随处可见宝马香车、锦缎丝绸。
到处都是热闹喧哗的景象。
魏昭明走在人群中，听父亲询问孩子想吃什么，听妇人盘算制衣裁布几何，嘴角弧度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很祥和，很安宁。
久经沙场的人喜欢这样的地方。
正走着，前方突然起了骚动。
魏昭明目光一凝，逆着人流跑过去，见到一匹受惊的马正扬蹄嘶吼，带着一节车笼在集市中惊慌乱窜。
到处都是尖叫声。
魏方海连忙高声呼喊，让周围人群迅速撤离。
魏昭明正想跃上马车控制住惊慌的马，余光却瞥见一小娘子跛着脚着急忙慌地躲逃。
可她本就腿脚不便，又因心底紧张，竟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再难爬起来。她捂着脑袋，嘤嘤哭出了声。
眼见高高扬起的马蹄就要对着那纤弱的小娘子踏下去，一道身影迅疾如风，自那马蹄之下飞速划过，卷起倒在地上的小娘子一起滚了出去。
魏昭明放下怀中小娘子，匆匆叮嘱一句不要乱跑，而后踩着桌椅跳上屋瓦，朝那西处乱撞的马儿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