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在家中冷静两日后,便进宫将所有的消息告诉李顼,连带着沈从筠的那一番猜测一同告知。
李顼手眼通天,那日魏昭明在校场失控,他便知道所为何事。如今听她再说一遍,面上自然波澜不惊。
只他惊诧于沈从筠的敏锐,思量片刻,忽然问道:“奉清在家中可有同你说过他想做什么?”
魏昭明没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半天,笑道:“他说他想一首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背叛我。这算吗?”
李顼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嘴糖,喝茶都被呛了一下,咳嗽许久才缓过来。
这沈从筠斯斯文文、柔弱书生模样,竟还能说出这般甜腻腻的情话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他见魏昭明眉宇开阔,并未生出任何忧郁之色,便知道她与沈从筠的婚姻大抵还是让人满意的。行联姻是无奈之举,魏昭明若能过得好,他这心中也能少些愧疚。
魏昭明见他呛了茶,嘴上奚落他两句,仍是走下去帮他倒了杯新的茶水过来,“你自己问我他想做什么的,我这么说,哪里不对?”
李顼无奈道:“我的意思是,再过几日,吏部关试,他有没有同你说过他想做什么官?或者他有什么志向?”
“没有,”魏昭明利落摇头,“再说了,他当什么官不都是你定的吗?他这个人看起来软和,心里有主意得很。除了身子骨弱不能骑马打仗,别的应该都能干吧?”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李顼挑眉,语气带了几分揶揄。
魏昭明下巴一扬,毫不客气道:“他可是我夫君。”
李顼低笑,轻声斥她毫不谦虚。片刻,他又道:“我与你嫂嫂有段时日没见阿净了,心中挂念得很,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来宫里一趟?”
提起魏净,魏昭明就头疼。
“你可快些把她接走吧。前些日子我和从筠商量着送她去读书,好说歹说都不肯,气得我和她吵了一架。现在全靠从筠在我和她之间传话。”
“这小丫头,气性可真大。”
李顼看了眼气性照样很大的魏昭明,非常理智地没有吭声搭话,只说明日他便派人去接魏净。
片刻,他转了话题。
“这些日子大理寺又递了折子上来,称先前一首逃亡在外的采花大贼这段时日又开始兴风作浪起来,尤其是在不设宵禁的平康坊,尤为放肆。”
“平康坊那边是阿昭你在管。你们最近巡逻,可要小心仔细些,尽早把人抓到,安抚民心。”
“是,陛下。”
说起正事,魏昭明收敛笑容,抱拳正色行礼。
“还有,抓捕凶手、寻找真相一事,你莫要操之过急,我会让人暗中继续追查。”
“另外,奉清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那人就是想搅得这天下大乱,那我们便偏不遂他愿。只要这朝纲稳固下来,他定会再次出手搅弄风云。”
“阿昭,五年我们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日后,莫要再冲动。”
魏昭明沉默半晌,低声应是。
……
放榜半月后,关试如期举行,地点依然设立在尚书省都堂。
这关试倒称不上是什么考试,也不分成绩好坏,只要及第举子如期参加,便都能通过。
关试一结束,便是热热闹闹的关宴。
这一日,长安城内百园齐开,曲江两岸商贾云集、歌舞升平,不少公卿贵族携自家女儿赴曲江宴,以期觅得东床快婿。
沈从筠作为新科状元,自然也要参加这场盛宴。
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水绿色圆领袍,袖口领口皆绣有银丝祥纹,腰间坠一块云鹤纹玉佩,端是隽秀清逸。
他一个人在曲江边站着,有眼力见的人认出他是当朝云麾将军的夫婿,自然也有没有眼力见的人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可巧,正好有对父女又看上了沈从筠。
“这位郎君面容隽秀、气度不凡,不知家中可否有婚配啊?”
那老爷上来便急匆匆问了这一句,还等不及沈从筠回答呢,又急匆匆说道:
“我瞧郎君约摸二十出头,这个年纪能够金榜题名,那可真是光前裕后,实乃谢家宝树。”
“这是我的小女儿,夭桃秾李、蕙质兰心,与郎君正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这己经不知是今日第几个找上门来想嫁女儿的人了。
沈从筠正想出言拒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嗓音,不由面色一喜。
“吴侍郎,你这做事可就不厚道了。我前两日刚去你们户部要钱,好说歹说从你手里抠出来一点,今日你就想撬走我夫君报复我了?”
魏昭明一手背在身后,信步走上前来。
“吴侍郎,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坏我姻缘,土地公公都会看不下去的。”
吴侍郎一听这催命一般的声音,见到那催命一般的人,大惊失色。
“你你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魏昭明一把搂住沈从筠的腰,笑眯眯道:“那自然是因为这是我夫君啊。”
吴侍郎如遭雷劈。
这……这位就是……新科状元,沈从筠?
他看看一脸纯良的沈从筠,又看看一脸恶劣的魏昭明,只恨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牛粪上。
“哎呀!哎呀!”
吴侍郎大叹两声,右手手背重敲左手掌心,又是懊恼又是可惜。
“走走走,乖女,阿耶就不信今日找不到一个好女婿!”
魏昭明看着吴家父女的背影,抬手放在嘴边,捉弄人般喊道:“吴侍郎,您今日这事儿,可得给我个交代啊!下回我再去要钱,您可不能再躲着我了!”
吴侍郎一听这话,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险些就摔到地上。但他不敢停,抓着女儿的胳膊跑得更快了。
沈从筠见状,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又故意捉弄人。”
魏昭明轻哼一声,“谁让他不肯给我钱?陛下都批折子允了的,偏偏户部故意刁难。这下撞我手里,我不得好好出口恶气?”
这般孩子脾气,惹得沈从筠嘴角笑容更甚,引得身旁偷偷打量他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魏昭明久经沙场,对于旁人的视线自然更加敏感。
她故意怪声怪气地说道:“你这小郎君,花枝招展的,今日想拉你回家做女婿的人,怕是都要排到园子外面去了吧?”
今日的魏昭明身着鹦哥绿襦裙,头戴绿松石杏花花作金簪,薄施脂粉,亦是美艳动人。
沈从筠将手背到身后,俯身靠近女娘的脸,轻声说道:“你这小娘子,蛾眉皓齿、国色天香,今日想到娘子面前献殷勤的人,怕是都要排到长安城外面去了吧?”
这话,全然是学魏昭明了。
魏昭明盯着他温柔如潮水的眼眸,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淡莲香,脸上忽然泛起一点轻薄红晕。
沈从筠笑得愈发温和,靠她靠得更近。
“娘子怎么脸红了?”
魏昭明倏地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只离自己三指之距的沈从筠,小声嘟囔道:“男狐狸精。”
沈从筠没听清,凑过去想听她说了什么,却被魏昭明一把挎住胳膊拖着往杏园走。
“快走快走!探花宴马上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