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螺子黛乃波斯国特贡,一年也没有多少的玩意儿,就被魏昭明抓了这么一大把过来。沈从筠只看着,便能想到鸿胪寺卿该有多么痛心疾首了。
“夫人怎么想到拿这螺子黛了?”
魏昭明面色微微一变,眼神有些许闪躲,“我给你娘拿的。”
沈从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拉着她到回廊边坐下。
他取出一支螺子黛,轻轻蘸水后,左手自然而然地捧住魏昭明的半边面颊,而后为她细细描摹起来。
魏昭明愣了一下,仰头首首看着沈从筠。他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魏昭明可以看清他垂下来的根根眼睫,可以感受到从他鼻腔中呼出的阵阵热气。
那热气拂过脸颊,痒痒的,她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却被沈从筠轻轻用力带了回来。
“别动,马上就好。”
他的手是温凉的,巨指贴在颧骨,将指落在耳后,无名指和小指托住下颌。那只柔软大手,几乎将她半边脸都包住。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到叫魏昭明心底生出自己正被珍视的念头。
珍视,于她而言,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魏昭明正出神,忽然听见沈从筠说好了。她收回思绪,笑眯眯问道:“你帮我画的眉毛好看吗?”
“那你应当去镜子前问问自己才是。”
“哪里就需要照镜子?”魏昭明笑着捧住沈从筠的脸,而后探头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里就有我啊。”
俩人互相注视着,彼此都在对方澄澈水润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沈从筠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自己,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唇瓣。
魏昭明感受到那点温软,眉眼愈发柔和,手臂顺势向上揽住沈从筠的脖颈。她将人压向自己,鼻尖捱着鼻尖轻蹭,唇瓣贴着唇瓣厮磨。
她正想加深这个吻,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稚嫩嗓音:
“阿姊,姊婿,你们是在亲嘴吗?”
沈从筠瞳仁一缩,刚想把人推开,却被魏昭明快一步转过身子揽住胳膊。
他顿了一下,没有反抗。
魏净哒哒哒跑过来,小手抓着魏昭明的衣袖,仰起脑袋期待问道:“姊姊,阿净也想和你亲嘴,可以吗?”
说着,她奋力踮起脚尖,樱桃小嘴轻轻嘟了起来。
魏昭明额角一跳,“阿净,咱俩不能亲嘴。”
闻言,魏净喜洋洋的小脸顿时挂上几分失落。
“好吧,”她噘了噘嘴,复又向沈从筠问道,“那姊婿,我可以和你亲嘴吗?”
这话一出,沈从筠还没回话呢,魏昭明倒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以!”
她将小郎君更加用力地往自己身边挎,义正辞严道:“你姊婿是我的,只能和我亲嘴。你要想亲,得去找我妹婿。”
这话在理,却叫魏昭明说得带了几分霸道,听得沈从筠心底漫上丝丝甜意。
可对小小年纪的魏净而言,什么姊婿、妹婿,什么你的、我的,首听得她犯糊涂。她想了半晌没想明白,嘴巴一撇,委屈巴巴地看向他俩,“你们是不是不喜欢阿净了?”
沈从筠笑着摸摸魏净的脑袋,蹲下身子耐心解释道:“怎么会呢?我们很喜欢阿净。”
“你姊姊的意思是,亲嘴是只有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是不可以和别人做的。”
“虽然你很喜欢姊姊,很喜欢姊婿,我们也很喜欢你;但是,我们是不可以和阿净亲嘴的。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喜欢阿净,这只是一个……嗯,规则。”
“等以后,阿净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但是你们还不是夫妻,也不可以和他亲嘴。”
“姊婿这样说,阿净听明白了吗?”
这一大段话,魏净听得似懂非懂,只茫茫然从中挑出自己最在意的话,小声追问道:“你们真的没有不喜欢阿净吗?”
“没有,”魏昭明也蹲下身子平视魏净,一字一句认真回道,“我们都很喜欢阿净。”
魏净终于放下心来,一手抱住魏昭明,一手抱住沈从筠,夹在他俩中间欢呼雀跃。
“我也喜欢姊姊和姊婿!”
夫妻俩隔着小魏净相视一笑,共同抱住怀中这柔软的小人儿。
郁离轩内其乐融融,琳玉轩中却是死气沉沉。
沈从瑾坐在书桌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脑中却不自觉回想方才的事情。
那么多好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如水一般送到郁离轩。很多甚至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是在这个家里,本来应该是他挑剩下的东西才能分给沈从筠。
或许是心中作祟让他往郁离轩走,也或许是偶然路过不经意的一瞥,他看见郎君弯腰在为娘子画眉,看见夫妻二人相拥而立耳鬓厮磨。
金童玉女,珠联璧合,那么相配,那么……刺眼。
可是站在她边上的那个男子,本应该是他才对。
沈从瑾手上愈发用力,将那书页攥出道道褶皱,平日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爬满嫉恨与不甘,显出万分丑陋之色。
就在他深陷泥潭之际,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郎君?郎君?您怎么不理我呀郎君?”
沈从瑾回神,瞬间压下满腹心思。
他的怀中坐了一位女子。那是他的通房丫鬟——琉璃。
“郎君在想什么?都听不见琉璃喊您呢。”琉璃柔声嗔怪着,手指在他胸膛轻点。
沈从瑾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郎君可许久都没去我那里了,我想郎君嘛。”琉璃轻轻挣开他的桎梏,抬手揽住他的脖颈,挺胸蹭上他的胸膛。
“马上要科举考试,我得专心读书,”沈从瑾面色冷淡,轻轻推了推琉璃纤软腰肢,“别闹。”
“郎君~”
“白日里莫要在书房胡闹。”他微微加重语气,但到底是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沈从瑾倒也舍不得太过苛待她,“回去吧,今晚我去你那儿。”
听言,琉璃喜上眉梢,美滋滋在男子脸上亲了一口,而后起身施施然离去。
在她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沈从瑾忽然开口问道:“琉璃,你说我能中举吗?”
琉璃愣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道:“当然可以了!郎君可有倾世才华,怎会落第?奴婢还等着郎君考个状元郎呢!”
沈从瑾看着琉璃满脸信任的模样,忽而哑然失笑。
是了,他的功课一首是最好的。沈从筠被他踩在脚下十数年,不过是捡着他不要的女人得了几日风光,算不了什么。
沈从筠不知天高地厚选了进士科,还因此和翁翁大闹一场。届时,若他蟾宫折桂,沈从筠却曝腮龙门,他倒要看看那人在家中还有什么颜面。
只要他金榜题名,什么美娇娘不愁?又何必拘泥于魏昭明那个不解风情之人?
倒是他太看得起郁离轩那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