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魏昭明早起,沈从筠撑着想帮她穿衣裳,却被她一个用力按回被窝。不过好在还有含梅,她倒是又整整齐齐上朝去了。
唱籍的时候,颜青刚从魏昭明身旁路过,上下打量一番,沉声斥道:“衣冠齐整是每日都要做到的事情。一曝十寒,成何体统?”
魏昭明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面上却笑着应和:“我知道了,多谢颜御史提点。”
小老头冷哼一声,慢慢悠悠走了。
散朝后,李顼着人请魏昭明到甘露殿,她便顺口问了一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骂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李顼抬眼,端量片刻,忍不住笑道,“你们夫妻俩这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魏昭明应了一声,“这事儿你都知道了?”
“多少人盯着你们呢。再说了,前两日,你那衣裳又和从前一样,我猜也猜到你俩闹别扭了。”
“是吗?”魏昭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
她想起前些日子沈从筠仔仔细细替她穿衣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那一脸傻笑,李顼都没眼瞧,叹着气不住摇头。
娶着这么一个傻娘子,是他对不住沈奉清啊。
俩人玩笑片刻,随即又说起正事儿。
“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吗?”
魏昭明点头,“阿顼你那方法真好用,我一撒饵,他嗷一下就咬上来了。”
“那解决完齐川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想了想,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先这样吧。我这新官上任,火烧得也差不多了。后面的事儿,等真出了幺蛾子再说吧。”
李顼见她吊儿郎当的样子,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不能总指望我给你出主意。你是一军主将,你得自己想法子。带兵不是光靠拳头的。”
魏昭明就不耐烦听他絮叨,噌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外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嫂嫂!”
刚跑没两步呢,她又倒了回来,“这几天宫里是不是到了一批好东西啊?”
这几日番邦进贡,魏昭明早朝听鸿胪寺说起过。
她那点小心思,李顼还能不明白?
他失笑,朝她无奈摆手,“都还在麟德殿呢。自己去挑吧。”
魏昭明当即喜笑颜开,冲着上首匆匆抱拳,而后兔子似的往外窜。人都己经跑没影儿了,甘露殿里还能听见她远远飘过来的大嗓门:
“多谢陛下!”
杨德贵眼瞅着皇帝心情还不错,端着一盏热茶上前说道:“陛下,您待云麾将军可真亲近。”
李顼批着奏折,头也不抬,“阿昭是和朕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性子鲁莽,朕若不多看着点儿,她能给天捅个窟窿出来。”
杨德贵难得听皇帝和他说这么多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嘴里愈发奉承起魏昭明来。
“云麾将军为人率首,又重情义,哪能捅破天给陛下您添麻烦?再者,您是天子,即便魏将军真惹了麻烦,也万没有您解决不了的。”
李顼接过茶水轻啜一口,轻笑道:“属你最会说话。”
……
魏昭明前些日子帮人代值,今日正好不用再去衙门点卯。下朝后,她在麟德殿一通搜刮“挣”了个盆满钵满,而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快快快!快让人来帮忙搬东西!”
魏昭明一进侯府门口,便高声吆喝下人们过来帮忙。她自己更是捧着高高一摞礼盒大步回到郁离轩。
沈从筠正被人搀着在院子里活动,一见魏昭明捧着那么多东西风风火火进来,当即笑着问道:“你这是上哪儿发财回来了?”
“这些都是我从麟德殿拿的。”
魏昭明将东西放在石桌上,一样一样拆开给沈从筠看。
“这个红红的、一条一条的,叫什么……文王一支笔!强筋健骨、滋阴补肾,给你炖汤、泡水喝。”
“这一盒水精珠子,正好给阿净串着玩儿。”
“这个是金丝燕窝,给你阿娘补补身子。”
“这个好像是千年老参?先放着吧,万一哪天有用呢。”
“对了,这还有只大蛐蛐儿呢,一会儿拿给你阿耶听个响。”
“……”
沈从筠嘴角含笑,安静看着魏昭明忙活。
此刻丽日舒和、春风煦暖,阳光洒满整间小院,宛若为它披上一层柔软轻薄的金色绸缎。沐浴在日光里的人闪耀夺目,甚至微微有些刺眼。
沈从筠闭目,眼前却依然浮现那个发着光的人影,从眼底慢慢刻印进心里。
“你困啊?”
他睁眼,那一点轮廓与眼前之人再次重合。
“不困。就是日头高了,有点晃眼。”沈从筠轻声解释,“怎么没给自己拿点什么?”
“我拿了,阿顼那儿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能不给自己拿呢?”说着,魏昭明取出一件锁子甲往身上比划,“这件铁衣说是一位什么大师造的,比寻常的要好。下次出去打仗可以穿,保命呢。”
这一大段话,沈从筠只记住了“阿顼”二字。若他没记错,这当是今上名讳。
从前魏昭明在他面前都是称那位为陛下的,今日怎么……
他细细打量魏昭明的神色,见她表情自然、还一心扑在那些好东西上,猜想或许是她无意之间脱口而出了。
看来他的妻子与皇帝之间的情谊,倒是要比他以为的更加深厚。
沈从筠心中思索着,面上却不表,接过锁子甲细细查看,嘴上应和着说了两句。他正要将铁衣放回去,却见锦盒角落还孤零零放着一只小木椟。
“这是什么?”
沈从筠伸手去拿,却被魏昭明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她背着手将红木盒藏到身后,眼神飘忽不定,嘴里还小声嘀咕:“没什么……”
沈从筠只觉她这模样稀罕,好奇问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瞧的?”
魏昭明张嘴,眼神躲闪片刻,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从筠也不逼她,嘴角笑容依旧,语气温和而平静,“没关系。等你下次想给我看的时候,我再看吧。”
魏昭明看着他的笑,脑中想起他一贯以来宽和温柔的脾气,心中渐渐有了松动。她扭头,手却将那木盒递了过去。
“你看吧。看了不许笑话我。”
“我笑话你作甚?”
沈从筠失笑,接过盒子打开一瞧,里面赫然是一支支精美绝伦、小巧玲珑的螺子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