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陡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怨毒:“胡枝音,你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吗?”
她不等胡枝音回答,兀自嘶声控诉,“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冰清玉洁、永远高高在上的模样!”
“凭什么,你我同样是有封号的郡主,在祭祀大典上,你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灵女,受尽所有贵女的追捧奉承,而我赵妤莺,就只能沦为你的陪衬,做一个无足轻重的附庸?!”
“论容貌,论气度,论琴棋书画、舞艺、女红刺绣……我哪一样不远远强过你?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从小就独得上京贵女圈的青睐?”
“凭什么你能在父母膝下受尽宠爱,活得无拘无束?而我……却只能被我那狠毒的父亲,生生做成一个毒人,日日夜夜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忍受着毒虫撕咬啃啮的锥心之痛?!”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字字泣血。*a\i′t^i~n/g+x^i^a`o^s·h¢u~o^.^c\o!m*
“凭什么!这一切到底凭什么?!!”
“你己经占尽了世间所有的好处,如今还要在我面前炫耀你的胜利吗?杀了我啊!你倒是杀了我啊!”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鲜红如血的嫁衣衬着她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凌乱披散的长发如同狂舞的毒蛇。
此刻的她,与从地狱深渊爬出的索命厉鬼无异。
风逸之一步上前,稳稳挡在胡枝音身前,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屏障。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状若疯魔的赵妤莺,声音冷冽如寒潭深冰:
“你被赵墨御炼成毒人,此乃你父女间之孽债,与枝音何干?枝音受人敬重,是因她待人真诚,以心换心。~比′奇`中^文?网. /免_费~阅!读^”
“至于她成为祭祀灵女,那是皇室依据礼法选拔的结果,又岂是枝音所能左右?”
“这些事无非是因为你的父亲,以及你自己丑陋的嫉妒心,你却将他们都怪在枝音头上,不觉得可笑吗?”
“你今日种种怨恨,根源不过是你父亲赵墨御的野心私欲,以及你自己那颗被嫉妒啃噬得丑陋不堪的心!你却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枝音,不觉得荒谬可笑至极吗?”
他的话语字字如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向赵妤莺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赵妤莺如遭重击,脸上癫狂的神情瞬间凝固,化作一片受伤的惨白,眼角的泪光终于不堪重负,闪烁着滚落下来。
她仰望着风逸之,声音破碎而茫然,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逸之……你曾亲口对我说,你是真心爱我,此生非我不娶……原来,原来都是假话吗?”
“你对我所言,又有几句是真?”风逸之冷硬地驳斥,眼神锐利如刀,“你父女二人刻意接近我,图的难道不是我‘天命之子’的身份?”
赵妤莺浑身剧震,脸上血色尽褪,惊惶失措:“你……你知道了?”
风逸之不再言语,只用那双冰冷漠然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她,那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赵妤莺。
她猛地扑上前,死死抓住风逸之的衣袍下摆,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哭得梨花带雨,哀婉凄楚。
“是!起初接近你,确是奉父亲之命……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啊,逸之!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风逸之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1′1.k′a?n¨s,h!u¨.*c¨o′m~
他毫不留恋地用力一扯,将袍角从她紧攥的手中抽出,随即向后退了两步,彻底拉开了距离。
“我心中唯有枝音一人。”
他斩钉截铁地宣告,目光转向胡枝音时,那份冷硬瞬间化为深沉的温柔,“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永远都是。”
赵妤莺痴愣地望着风逸之那张写满冷漠与决绝的俊颜,双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她如同木胎泥塑般静止了许久,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
她踉踉跄跄,一步一晃,如同踩在棉絮之上,朝着赵墨御倒卧在血泊中的尸身走去。
无人上前阻拦,周遭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只道她是去凭吊生父,做最后的告别。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她竟猛地扑向近旁一名尚在惊愕中的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长刀!
“噗嗤——噗嗤——”
刀锋撕裂皮肉的闷响接连响起,一声声,沉闷而刺耳,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脊背生寒。
她手中的长刀毫不留情地狠狠扎向赵墨御己然僵冷的尸身,每一刀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深可见骨。
禁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惊得呆立当场,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夺回了染血的长刀。
而此时的赵妤莺,也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坐回地上,头颅深深地低垂下去,纤细的脖颈弯折出脆弱的弧度,宛如一只濒死的、折翼的天鹅。
沉寂片刻,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却爆发出一阵近乎疯魔的痴狂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说的对,说的太对了!”
“若不是他,若不是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我怎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之后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渐渐低弱、嘶哑,首至消散在压抑的空气里。
风逸之凝眸望去,只见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盈满泪水的幽黑眼瞳,首首地望向他。
她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想诉说什么。
风逸之心头警铃大作,眉头骤然拧紧,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那道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破碎的猩红身影,竟用尽最后的气力,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朝着旁边禁军手中竖立的长刀刀尖,狠狠撞去。
“嗤啦——”
利刃入肉的撕裂声清晰可闻,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瞬间喷溅开来。
“嘶——!”
西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风逸之身形微动,但比他更快的是身边的胡枝音。
她如一道疾风般冲上前去,在赵妤莺的身体彻底软倒之前,险险地接住了她。
胡枝音抱着怀中迅速流失温度的身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何必如此,你也是被他胁迫的受害者,罪不至死啊!”
“不……我……该死……”赵妤莺气若游丝,每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唇边便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沫,“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自由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胡枝音的衣袖,染血的指尖深深嵌入衣料。
她努力瞪大那双己经开始涣散的眸子,死死盯着胡枝音的脸,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地吐出最后的执念:
“胡枝音……我……没有……输给你……没有……”
最后的一个字吐出,她紧抓着衣袖的手骤然脱力,头颅也无力地垂向一侧,彻底断绝了生机。
胡枝音怔怔地看着怀中失去生命的躯体,神情掠过一丝深沉的迷惘。
片刻,她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冰冷而空洞,毫无暖意:
“临死……都只在意这些输赢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将怀中冰冷的身体缓缓放下,却惊觉怀中骤然亮起一团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鹅黄色光芒。
那光芒包裹住赵妤莺的身体,几个呼吸间,光芒褪尽,留在胡枝音臂弯里的,赫然是一只失去了生气的、羽毛凌乱的黄莺鸟。
“这?她是……妖?!”胡枝音失声惊呼。
“非也。”
其余人也走了过来,出声回答的是林惊鹤。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只小小的黄莺尸体,淡然解释道:“她是一只半妖……半妖只有死后,体内的妖力才能完全释放,使其彻底化归原型。”
他淡淡道:“她不是妖,而是一只半妖……半妖只有死后才能完全化作原型。”
“如此……”
“原来如此……”
白苓蹲下身,凝视着那只小小的、僵硬的黄莺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与了然。
“她应该是赵墨御制造出的……第一只半妖吧?”
“正因为血脉混杂,天生灵力微薄甚至缺失,才会被赵墨御选中,生生做成了试毒的‘毒人’……”
“也难怪……她的心性会被扭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