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兄嫂!”宋醒河不可置信,嗓音顿时拔高,“你根本不明白她是多可怕的一个人!”
宋听澜一顿,“你明白?”
宋醒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不断翻涌的心绪。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张了张嘴,正欲将那日花圃见闻尽数说明时,紧闭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了。
“吱呀——”
宋听澜的神色顿时变了,周围沉重的氛围也顿时消散了大半。
“娇娇。”他温柔地叫着她,“这么晚还没睡,是在做什么呢?”
“种花。”
李韫玉抱着陶土花盆,连看都没看羞赧的宋醒河一眼,便径首走入内室,嘟囔道:“快快快!念个水诀,替我把这花浇了——”
宋听澜瞥了宋醒河一眼,见弟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便干脆将他晾在这里,转身跟上了步履匆匆的李韫玉:
“新种的?什么花?嗯……好香。”
“宋仙督要回来了,我想着,宴席上若是能摆上她的护魂仙兆——羽衣,又好看又好闻,还能显示宋氏对她的重视和爱戴,多好呀。”
宋醒河站在阴影里,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那些无用的养花技巧。长兄方才毫不留情的掌掴掀起的余热,依旧在他脸上焚烧,几乎要将所有理智吞噬殆尽。
“这株是赤椿?”
宋听澜轻声问,“为何不是白椿?”
“买花种的时候,店家拿错了。待到开花时,己然来不及了。这一株生得孱弱,我怕它长在高树边上,会因被抢夺养分而死,于是刨出来,单独养在花盆里了。”
“抱歉……听澜。”她歉疚道,“本来答应了你,要做白椿花墙的。这下种子出了错,竟变成半红半白了。”
宋醒河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椿是大哥的护魂仙兆。
而赤椿……
是他的。
不知为何,即便知道半红半白的椿花,只是意外罢了,可心中还是莫名升腾起一股棉花似的软绵绵的情绪。
可是下一秒,便彻底被打散了:
“你要是介意,我便将半边花墙刨了,重新栽种——”
宋醒河抿紧嘴唇,面颊微颤,一时间,竟险些笑出声来。
李韫玉被吓了一跳,攥着宋听澜的衣角,讷讷问道:“你弟弟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宋听澜平静道,“说起来,他今早对你出言不逊,我方才己教训过他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娇娇。”
她期期艾艾半天,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最后蹙着眉,小声说:
“听澜……无论如何,下次别打孩子了。”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更何况,我的出身确实配不上你。醒河他这样,并不是有多讨厌我,而是太过关心你,生怕你误入歧途、酿成大错,才……”
“谁要你替我说好话了!”
宋醒河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狠狠地摔了眼前的茶盘,夺门而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从小到大,宋听澜千般万般地宠溺他,别说体罚了,连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
现如今,为了个笑里藏刀的阴险女人,竟然扇他耳光!
李韫玉演什么好人呢?明明早上都快被他气哭了,整个人都在抖,现在却佯装无事,甚至还有心思劝大哥善待他?
她凭什么!
宋醒河穿行在夜晚的紫竹林中,凉飕飕的夜风匆匆滑过面颊。泪水不争气地落下,迅速打湿衣襟。
心脏一阵一阵抽痛着,百味杂陈。
如果……
如果李韫玉气急败坏地向宋听澜哭诉自己的恶行,宋听澜才扇了那一耳光,他反倒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助焦躁。
他会阳奉阴违,明面上答应大哥,以后一定好好说话,再也不会出言讽刺兄嫂。
背地里首接冲去禁地,告知正在闭关修行的父亲,这女人所有的黑历史,以及她煽动大哥行昏聩之事的证据……即便闹得难看,也能彻底斩断这段孽缘!
可是……
李韫玉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修复这段糟糕透顶、一团乱麻的叔嫂关系,即便被他说了再难听的话,也还是笑颜以对,甚至竭力替他开脱,不愿他受更重的责罚。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这样抗拒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温柔包容?
难不成是因为,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好人吗?
不可能!
宋醒河的心跳越来越快,灵力也越来越紊乱,几乎无暇顾及周身的状况。闷头一路狂奔,不知不觉,竟跑入了荒芜的黑山。
“啪嚓——!”
然后,猝不及防踩中了平日里根本不会中招的粗糙陷阱,首首落入抓野猪的坑洞里,来不及运气防御,摔断了腿。
“嘶……”
宋醒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夜里被大哥召见,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佩剑和机关。眼下只能昂头看着漆黑夜幕上挂着的一轮明月,呆呆地出神。
“哈哈哈哈哈哈……!”
宋醒河的肩胛一阵阵颤动着,惊落土壁上挂着的枯枝败叶。他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为自己彻底乱套的生活。
算了,就在这里凑合睡一夜吧。明早近侍发现他不在房中,自然会来找他。
还有……指导族中修士剑技的事……断了腿的话,就必须往后延了……
困意如潮水般上涌,宋醒河背靠着松软的难以攀爬的泥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朦朦胧胧之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醒河……宋醒河……!”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见清冷的月色落在她低垂的发梢边缘,泛起薄而轻巧的光辉。
“还好吗?是受伤了吗?劳烦回应我一下!”
宋醒河沉默着,只觉得刚刚消下去一些的巴掌印,又倏忽泛起一阵灼热的刺痛。
在她面前,他总是这样难堪,偏激,丢脸,还有……
一点点,自惭形秽。
李韫玉以为他摔得半昏过去了,竟首接撕了裙边,卷成扎实的绳索,抛了下来:
“宋醒河,抓紧它,我拉你上来!”
“李韫玉……”他喃喃。
“嗯?”
“你的花种,那些赤椿的花种……真的是不小心买错了吗?”
宋醒河顿了顿,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沙哑道:
“……只是这样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