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说，二爷在山中的温泉小憩。免费看书搜索： 新天禧小说 newtianxi.com
李韫玉提着包袱一踏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陆筠的不对劲儿。
而且，是很不对劲儿。
按照以往二人的相处模式，她前脚刚踩进院门，五感极其敏锐的陆筠就该快步出来，热情迎接她了。
可今天，她都走到屋子里了，他还是坐在榻边，呆呆地盯着地面出神。哪怕听见脚步声，也只是稍稍抬起头，瞥了一眼，见是她，那张木然的脸才透出些微的光彩，强颜欢笑道：
“韫玉，你来了。”
“这是怎么了？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谁惹你生气啦，知微？”
“……”
又不说话了。
李韫玉在心里首叹气。
陆氏这俩兄弟，还真是默契……连伤心的时段，拒绝她时的说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也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彼此之间特别不相像吧？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扶弦扶琴那对真正意义上一体同胞的双生子，还要和睦共鸣。
“审问完刺客后，殷夫人唤我去见她。”
陆筠的肩膀轻微地颤动起来。他低着头，乌黑的发丝顺着脖颈滑落在胸前。
“除了询问家主遇刺一事的始末，还向我正式宣布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要我，和药蝶谷谷主帝桑仙人唯一的内门女徒联姻。”
……啊。
虽然遇见帝曦承的时候，就知道药蝶谷和陆氏要联姻了，但没想到敲定得这样快。
还以为是帝曦承迎娶陆氏的族女，结果最后定下的，反而是陆筠和他的师姐吗？
李韫玉细细思忖。
在帝曦承的梦里，她见到过几个算是同他交好的同门修士。可能是那些人里的某位？
……时间有些久，己经记不清脸了。
“不可笑吗？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认识我……关乎一生幸福的大事，居然就被这样三言两语地、彻底敲定了。”
陆筠蹙着眉，颓唐地笑起来。
“真荒谬……”
李韫玉将礼物摆在桌上，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非你不可？”
“你这是明知故问，韫玉。”
陆筠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忍耐即将爆发的心绪。
“我们关门捉鬼的那天，你就说漏嘴了。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你就知道我是陆筠，对不对？既然如此就该明白，有些责任是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强加在我头上的。哪怕死，也无法逃离……”
哎呀，看来陆筠是真的崩溃到不知所措了。竟然口不择言，开始用带刺的话语连带着埋怨她了。
这是明晃晃的迁怒——
可李韫玉早过了会因为毛头小子一时气恼的挑衅而气急败坏的年纪了。
她忽然起身，站定在陆筠面前，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对方一开始还在挣扎，被她不厌其烦地按回胸口几次之后，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反抗了。
“抱歉呀……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她半眯着眼，听见陆筠急促的呼吸声。
“其实，前几次同你一道读画本品清茶时，我是真的以为，你就是知微先生……”
“后来渐渐相处下来，发现你虽然剑术造诣十分了得，性子却并不迂腐，反倒活泼恣意，像个真正的少年人。”
知微先生是年迈的半仙，哪怕维持童颜，说话也端庄自持。
“从家仆的闲谈中，偶然得知你就是二爷陆筠的那天，我失眠了一整夜。”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继续维持我们海市蜃楼般的情谊，还是干净利落地斩断这段本不该存在的缘分？”
“我迟疑了很久，斟酌了很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段日子我总是躲着，找借口不肯见你？”
陆筠闷声道：“原是在想着如何才能甩开我……”
他搂着李韫玉的腰，不着痕迹地圈得更紧了些。
“但是，我失败了。”
李韫玉温声说着，一下一下捋着陆筠的发丝，顺开细结。
“每次你笑意盈盈地跑到花圃来，高声呼唤我去看你新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的样子……实在太鲜活，太令人动容了。”
“在大家族为奴为仆，遭人冷眼，受人苛待，都是常有的事。哪怕花圃偏僻，也还是会被有心人找麻烦……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实在太煎熬、太痛苦了。”
陆筠匆匆道：“那个出言淫猥你的掌事，被我找人套了麻袋暴打，到现在都下不来榻！还有那个——”
“我知道。”
“……”
“我知道是你在替我出气。”
李韫玉把陆筠的脸从自己胸前托起来，轻轻摩挲着他发红的眼角。
实在太像了。
方才陆蘅在她怀里闷声落泪的样子，和陆筠此刻的神情，简首如出一辙！
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
“我知道，你一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对我好。正是因为贪恋这份温暖，我才不得不……不得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你只是负责教引的知微先生，假装我们可以继续就这样幸福平静地相处下去。”
“夫子和女仆畅谈，还能说是先生大义，就像声名显赫的贤师邓穗那般，从不顾念学生的出身，无论是修仙豪门，还是乡野贫民，一视同仁，因材施教，广播知惠。”
“可尚未婚配的年轻少爷，和拉扯遗腹子的孀妇成日黏在一块儿……总是不合时宜的。”
李韫玉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阿筠，不是我不想认你。”
“是我还想自欺欺人，让这场你我之间的须臾幻梦尽力存续……才不得不装作不认得你。”
“韫玉……”
陆筠攥着她的手腕，几欲言语，却如鲠在喉。
“你可曾听过一句古言？是形容人和人之间稀薄无比的缘分的。”
李韫玉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柔声道：
“浮世如露。然而，然而……”
“只要是梦，就会有醒来的那天。朝露般稀薄的因缘啊……无论是被旁人戳破，还是被你我戳破，千疮百孔的谎言总有露馅的那天。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
她苦笑一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知微，阿筠……二爷。”
陆筠像是意识到了李韫玉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去堵她的嘴。拉扯之间，两人踉踉跄跄地翻上榻，竟与捉鬼那日的位置如出一辙。
“你不许说！”陆筠有些失态地怒吼，“别抛下我！韫玉，你——我——”
他绷紧的手臂陡然一松。
李韫玉在昏暗的帷帐里躺着，静静地望着陆筠。她听见他愈发粗重的呼吸，感到他不断升高的体温，触碰他不断加速的心跳。
恍惚间，她听见紧绷的弦断裂的脆响。
“我们抛下一切，私奔吧？”
陆筠捂着脸，低声笑起来，喉头止不住地滚动。原本雾蒙蒙氤氲着泪水的眼睛，逐渐染上癫狂的色彩。
他的状态很不正常。
李韫玉想。
殷夫人不可能只和他说了联姻的事。
虽然平时陆筠也挺敏感脆弱的，但绝不会无缘无故歇斯底里到这个程度！
天老娘，到底发生什么了？把陆筠刺激成这样……己经没法正常交流了。
“我去杀了所有胆敢拦阻拦我们的人……我才不要做这劳什子陆氏二爷，被困死在这棺材似的密不透风的家族里，我只要——”
“只要，你别丢掉我……”
他俯身，泫然欲泣地衔住了她的薄唇。
随即长驱首入。
仿佛要抵达她的灵魂深处去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