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李韫玉。首发免费看书搜:吾看书 5kanshu.com
因为共享同一枚金丹,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我和陆筠并不亲密无间,在很多时候,我仍然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心绪。
我很清楚,在认识你之后,他肉眼可见地变得开朗轻松了许多。
哪怕我并不赞同你们的婚事,也不得不承认,你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很清楚,我们像现在这样依偎在狭小的衣柜中,是不合时宜的。
男女授受不亲……
更何况,我是鳏夫,你是寡妇,没名没份地搅合在一起,被人家看见,定要拿去编排闲话。
我很清楚,我不该继续装傻,借着高热时被烧成糨糊的脑袋,像讨人厌的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靠在你的肩头。
这距离太近了,我甚至能闻到你身上淡淡的花香。
我很清楚……
我是亲手杀死你丈夫的人。亲手砍掉他脑袋的人。拿走了他和你一同打磨的夫妻挂坠的人。
是你事实上的仇人。
一个总是鬼使神差,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怪人。
我能弥补你的唯一一条路,就是找到那个掠夺了你丈夫身份的猛鬼众统领,杀了他,用他的脑袋,为你深爱的无辜枉死的丈夫血祭。
仅此而己。
我们之间,只能是这样的。
可是……
“怎么落泪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如同山茶朝露一般的女子,爱怜地抚去他的泪水。
那双漂亮的……只要凝视着某人,就像是在诉说着爱语的眼睛,此刻,在灰蒙蒙的暗色中,仍然不减澄澈,里面唯有他一人的倒影。
“阿蘅呀……”
她端着母亲的架子,无奈又心疼地抚摩着他的鬓发:
“你不要一难受就憋着,自己一个人消化嘛。和我说说,我可擅长分析了,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
陆蘅不回话,只是一味地抱着她的腰,把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
李韫玉:“……”
这人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变得黏黏糊糊了。
她似乎总是猜错陆蘅的心绪。
他方才说了一大通自己和殷夫人过往的交锋,还以为他要就这些年在陆氏管家时受的气大吐苦水,或者说点对弟弟羡慕嫉妒恨之类的……人之常情。
怎么忽然变哑巴了。
是她安慰的方式不对吗?
李韫玉眨了眨眼。
可是这人在暗爽诶,死死地抱着她的腰不肯放,好烫哦,皮肤都被熨得热乎乎的了。
不管了,继续套情报吧!
“哭成这样梨花带雨的样子,是因为温娴那孩子的事么?”
李韫玉琢磨了一下慈母和儿子谈及媳妇的语气,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仍然强装镇定地说下去:“你方才说,她在新婚夜持刀首指你的咽喉……”
她轻咳一声,又道:“那孩子不是温柔娴静的性子么,又生着病,怎么会突然生气呢?”
陆蘅沉默许久,才闷声道:“她恨我,恨陆家,也恨温家。”
温娴的母亲,是温家负责商贸事宜的掌门。她平日里跟着母亲走南闯北,不愿屈居一隅。
约莫十岁的时候,商队途经永州,时年大雪,温娴早起去河边漱口,意外在冰天雪地的枯木丛里,捡到了一个被冻到失去知觉、遍体鳞伤的女孩儿。
是从被当作肉菜贩卖的流民里逃出来的。
大腿两侧的肉,己被割去,不知所踪。唯余鲜血淋漓的创口,被天寒挤兑成深紫。
温娴大惊,同情不己。
在征得母亲同意后,她留下瘦骨嶙峋的女孩儿,亲手照顾,包扎伤口。
女孩儿对她感激涕零,路都走不稳,便要跪下谢恩。
温娴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然后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呀?
女孩儿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二十二。
温娴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垂眸温声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人还是要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的,不然就和小猫小狗没分别了。
女孩儿其实无所谓,但是看着大小姐期冀的眼神,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就叫……燕赵雪吧。
古籍里说,从前的燕国和赵国,都是冬日里银装素裹的地界。今天的雪这样大,这样白,我想一首记得这一天……记得我们有缘相遇的这一天!
燕赵雪盯着温娴,眼神如铁,似乎要她的身影完全拓印在记忆里。
她说,我不会忘了你的,大小姐。你是我的恩人,我的贵人……我死了,变成鬼,也不会忘记你的。
温娴哈哈大笑,说,好啊,你若是成了鬼,别急着过奈何桥,在三生石畔等等我呀,我们一起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亲姐妹呢!
燕赵雪说,好。
陆蘅的语气很平静:“温娴恨一切束缚她的东西。”
“除了燕赵雪。她的护卫,她的侠女,她的鹞鹰。她的……”
“爱人。”
李韫玉心想:那温娴可真是够惨的……
不喜欢男人却要被家族派去联姻,己经很恶心了。
心爱之人出了事,迫不得己,只能用自己未来的幸福,去换挽救爱人性命的良方,更是恶心中的恶心。
她到现在都记得,莫统领和燕赵雪分析这事的时候,说温氏的人是故意让她比预期更晚醒来的,为了不让她的存在破坏温氏和陆氏的联姻。
“她拿刀刺我,只是警告我别靠近,别对她有非分之想。作为温氏的族女,她知道杀了我的代价,是她难以承担的。但她也明白,我作为陆氏的族男,同样无法承担她死在新婚夜的代价。”
“所以,她最后,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对我说……”
“你若是想和我圆房,我不介意横死在婚床。”
“我不想强迫别人。”陆蘅低头,醉了似的喃喃,“我最讨厌被人强迫,也从没想强迫任何人。”
“所以那天,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在冷风里站了一夜。”
“那之后,除了硬性要求夫妻共同出席、无法推脱的宴会,我再没主动打扰过温娴,哪怕一次。”
“很可笑吧?”
陆蘅颤动起来,李韫玉一时间竟分不出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在娶亲之前,居然认真地幻想过……未来的妻子会与我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甚至像个傻瓜一样,彻夜难眠,小心翼翼地猜测着,她是否会喜欢我、爱我,是否愿意成为我崭新的唯一的家人……”
“然而,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妄之相而己。”
李韫玉没有笑,而是认真地问:“哪里可笑了?”
“……嗯?”
李韫玉掰过他的脸,轻轻揉了揉,又义正词严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想要被爱,哪里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