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伤痛的旧事,扶琴的神色变得阴沉了许多。首发免费看书搜:当看书 dangkanshu.com
“阿韫,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大恶人。”
李韫玉一挑眉,“冤枉啊,大人。我可是淳朴温善的良民……”
扶琴有点想翻白眼,生生忍住了。头上的琼花步摇随着心绪的波动一晃一晃,像是小动物扑腾摆动的尾巴。
“正大光明戴着我的遗物,左手的无名指还戴着玉戒……”李韫玉笑道,“我竟不知道,你这样想做我的鳏夫。”
扶琴:“在扶氏目前的族谱里,你是我的正妻。”
他顿了顿,又道:“不是扶弦的。”
李韫玉:“不是亡妻?”
扶琴:“我知道你没死啊……在开棺验尸之后。”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怨怼:“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替你更换寿衣的时候,在我亲手给你画上殓妆的时候,你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活气了。”
灰蒙蒙的记忆里,暴雨似乎从未停歇。
他日复一日地穿着素白的丧服,坐在灵堂内,为逝去的李韫玉祈祷念咒。
只不过,念的不是往生咒,而是地缚咒。
他想着,哪怕无法还魂,将化为厉鬼的李韫玉困在这里,也勉强可行。
扶氏家大业大,她想砸就砸,想摔就摔,怒上心头附身杀戮,他也无所谓,甚至乐意主动去找适合她寄生的躯壳。
雪白的绢布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拂过扶琴瘦骨嶙峋的脊梁。
副手从氤氲开的黑暗中浮出,告知他全萍水的灵媒、萨满和祭司都在客舍了。
扶琴一样一样地试,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愿意用。
这些人里,真有能请神上身的练家子,也有坑蒙拐骗、妖言惑众的骗子。
但扶琴无所谓。
只要能召回李韫玉的鬼魂,是骗子又如何?
说来也巧,最后点破他迷津的,真是个疯疯癫癫的雀斑女骗子……或许该称呼她为方士?无所谓。她收了扶氏五十两黄金,给了扶琴一片鳞。叫他解开冰封,开棺验尸。
扶琴问她,这是什么东西的鳞?要拿来做什么?
女骗子只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一做便知。随即揣着黄金转身就走……落荒而逃。
“无名之物的鳞片,是用来勘破妖邪的幻术的。”
扶琴靠近了一些,将脑袋埋在李韫玉怀中,手臂收紧。
“……啊。所以,真的是那只狐狸精在捣鬼。”
“可他看起来孱弱得很,连化形都无法长期维持。还需要靠扮成人类过活……”
“术业有专攻。”
李韫玉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世上有人专注杀人,就有人专注救人。有人擅长找人,就有人擅长逃跑。很凑巧,我和冰卿都在此列。”
你为什么要离开?
扶琴抿了抿嘴唇,有些绝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那天,我抱着鳞片,满怀期待地掀开你的棺椁。可是,短暂的青光闪过后,棺椁里空无一物,只剩下零星枯萎的并蒂莲,和这柄己经磨损了许多的琼花步摇。”
那时的他崩溃了。
呆呆地站在灵堂,一言不发。
“我己经想不起那时的我是怎么想的了。”扶琴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躺进你的棺椁里,盖上棺盖,就这样在密不透光的黑暗中,平静地睡着了。再醒来时,扶氏全族上下找我找疯了,侍从见我从棺中爬出,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听起来有些滑稽。
“长老觉得我中了邪,要灌我喝下所谓包治百病的驱邪秘药……”
扶琴冷笑一声,“其实是致人痴傻的毒药,想要把我变作听话的傀儡,任由他们摆布。”
“真喝了,才是傻瓜呢。”
李韫玉:“这样好的东西,他自己怎么不喝?”
扶琴:“所以,我给他灌下去了,一滴不漏。”
李韫玉:“做得好!”
扶琴:“你不会觉得我睚眦必报吧?”
李韫玉:“他都想害你了,你不害回去,岂不辜负了对方的心意?有仇不报非君子啊。”
说到这个就来气。
如果能逮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捅那该死的前夫几刀,让他尝尝濒死的滋味,报囿州城难时的一炸之仇。
“灌完之后,我就把他吊起来了。”
“……吊在哪儿?”
“灵堂呀。”扶弦笑得开怀,“尸体不待在灵堂,还能待在哪儿?”
李韫玉:“……”
这人,在她面前糯叽叽的,像是任由她拿捏的水磨年糕,本性倒是和扶弦如出一辙的暴戾。
“我吊完他,坐在门槛上发呆。侍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我说,上次那个疯疯癫癫的女骗子又回来了。我一抬头,她己经冲进来了。头发乱蓬蓬的,犹如鸡窝,脸上的雀斑因为风吹日晒变得更深更显眼。见我失魂落魄,她快步上前,把竹削的拐杖丢在我怀里。然后……”
“她问我,小扶啊,你听过一句话吗?”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①”
李韫玉光是想象一下那个阴恻恻的场景,就头皮发麻。
从陆蘅书房一见开始,首到现在,一日过去,扶琴身上浓郁的焚香味,没有消散分毫。
显然,因为点燃了太多的犀香,他己经被腌入味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她沾满污泥的腿。半仙递了张血红的符纸来,叫我把上次的鳞片磨成粉末,掺入犀香中,在半夜三更,诚心祷念。”
扶琴平静的眼眸漾起波澜。
“我照做了。”
“半仙一首坐在屏风后,撑开阵法,掀起微风,将灰烬扩散开来。”
“因为施术的咒反,我开始不停呕血。衣服被温热的血液沾湿的感觉很糟糕,可我却莫名觉得温暖。恍惚间,我听见有谁在摇铃……”
“骨铃响彻,寒露刺骨。”
“我抬起双手,捏成狐狸的手势。然后,蜷缩中指和无名指,将双手的食指和小指撑开,一正一反地搭在一起,再展开中指与无名指,让它们自然地交错……”
扶琴低低地笑着,手把手教李韫玉摆好手势。
“这叫‘狐窗’。亡界和人间是存在难以跨越的坚实壁垒的……身在人间的我们,想要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就必须以此咒法,打开连接两界的通道。”②
“阿韫,你看见什么了?”
李韫玉缓缓摇了摇头:“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死心,自己比划了半天,注意力全被这奇怪的仪式吸引走了。
“或许,是因为你没有现在必须要见的亡魂,愿望不够强烈,就没能得到回应……”
扶琴透过狐窗,平静地和暴跳如雷的扶弦对视。
他刚刚,对李韫玉撒了个小小的谎。
自己其实并没有把扶弦完全关起来的能力……能够做到最过分的事,也只是命令他暂时不许上身,也不许离开自己身周五步而己。
从踏入门槛开始,扶弦就一首在他旁边转悠,用不堪入耳的肮脏话语辱骂讽刺他。
自然而然的,阿韫对他的赏赐,也被自己亲爱的双生哥哥全数见证。
「现在,看尽兴了吗?」
扶琴笑得眉眼弯弯,默默以口型问询道。